172 为何熟悉

  本来,一句话该是说完了,终了了。
  但那卷毛却好像委屈得不行,张口闭口卡壳好几次,最后,干脆冲着她竖了根中指,蹦出一句惊死人的话语:“他都骗我冻了两个晚上了!”
  尹沙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
  一根手指,两个晚上……
  这怕已经不是蛋疼了,是蛋碎的问题了吧?
  怪不得总被骗,敢情是不长记性还缺根筋!
  惊悚间,那卷毛却是待不住了,张口就又吼了一声那跑音跑得一塌糊涂的她的名字:“你傻……”
  然而……名字叫出来,却断了后续,他似乎也想不起来要接着说什么了,憋闷中,便是拔了腿打算往着石洞内冲。
  那男人则是更快,倏地站了起来。
  因由着这一动作,卷毛大抵还是有所忌惮,当下也是生生地收了腿,只那一双与那男人极为相似的黑眼珠子却是不停地打着转,一边观望着那男人的动势,一边仍不忘做出一脸无辜朝她看着。
  尹沙无语。
  男人却适时侧过了身,想与她说什么。
  可就像卷毛之前所表现的一般,他也是犹豫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那是刚刚说的,现在已经不是刚刚。”
  ……
  这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句话。
  算是承认了刚刚确实跟卷毛说过那句话的事实了么?
  时至此刻,尹沙总归是在“死不要脸”的点上,终于找到了这两兄弟的共同点了。
  只是,卷毛的二皮脸功夫,火候欠佳,那男人的,却是炉火纯青。
  她有些搞不明白的是,这卷毛明明见过她烧煮鱼汤,也能区分那些个可食用草叶,更能上手操作,不知道为何,他总是想着跟他们混迹在一处。
  也是令人相当百思不解了。
  折腾了一早上,等到把肚子填饱时,时间已经差不多过了午后。
  卷毛还是没能从男人那得手。
  再一次启程的时候,卷毛大抵是小脾气上来了,他没再紧跟着男人,反而是远远地躲在了一行人的最末。
  隔着那几个人,她远远地瞧了几眼,那二傻子仍是满脸怨念。
  至于那男人,自始至终对那卷毛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淡漠样子,不管后者表现得如何愤懑。
  从那丘梁上下来,还是沿着最初的泥泞草坡。
  两天的雨,坍塌凹陷的泥地愈发地多了,有几处原本约摸一米左右宽度的坡道,此下已是窄得仅容一人通过了。
  有着那男人的帮衬,一路倒也算不得艰难,但尹沙还是走得心惊胆战两腿发软,毕竟,那一处丘梁距离这下面的低洼灌丛,还是有相当的距离的。
  说来,她其实也挺好奇,为何这一处明明是个丘梁,能容下几处石洞,却是经不得雨水冲刷,下坡的泥基更是有明显坍塌的迹象。
  这与那丘梁上像是尘封已久的石洞的状况也是不同。
  因为,丘梁线上那些泥土都是松软得很,地层表面的草叶也像是新生段的。
  除此之外,便是过了分界点,丘梁另一侧的状况了。
  此前因着抵达就直接上了坡的缘故,她根本看不到,也没有机会去留意丘梁另一侧的情况,现在再看,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这一处相当光秃。
  斜坡面的草木稀稀拉拉几点绿,幸存的屈指可数,大多数都是枯萎的死物,而且很多靠在下方生长的植物都几乎被泥土埋盖了大半。
  比之两天前看到的那一侧较为繁茂苍翠的植被情况,区别实在是太大。
  只可惜,辨不清方向,又没暴阳的位置参考,尹沙也说不出到底是哪两个位面。
  而两处唯一的共通点,大概便是那些植被的古怪形态了。
  ——或生或死,它们从根系开始都是与水平地面平行生长的,一段长短不一的主干长度后,突然又改平行为垂直生长。
  这一点,尹沙着实有些搞不明白了。
  身边,一直牵着她的男人似也是发现了她的疑虑,在一队数人稍作停歇的时候,他便缓步踱到了她身侧,顺着她所看的方向凝视许久,才缓缓道:“这里,本来是一片平地,跟这两边的林木灌丛是一样的。”
  闻声心惊,还是无可避免。
  其实,早在刚刚来的那天,他对这一处的熟悉,她便看在了眼里,只是未料,短时间内的某些基础交流,竟然还能涉及这一处的地貌。
  “但那已经是我还很小的时候了。”接着补充了一句,男人仍是话语缓慢,“算起来,这一片丘梁也已经出现很久了,当时是一夜间升起来的,比现在的高度,还要高上许多。”
  一夜间升起来的?
  莫非,是地壳运动?
  这倒是很有可能,用来解释那丘梁两侧长势形状古怪的植被完全说得通。
  应该是地壳运动中的向斜。
  一般,背斜形成谷地,而向斜,则形成山状凸起。
  这一处,大致是个土包。
  比不得真正的山,但也有一定的高度。
  解释不通的是丘梁的坍塌状况!
  因为,基本向斜的情况生成后,地下岩石层是十分坚固的,而非这种疏软带着些许沙质的泥层。
  当然,也不排除一种可能——这一处曾经临水,亦或是就是水域所在。
  之所以这么揣测,主要还是因为丘梁上她住过的石洞里,那个硕大的蚌壳的原因。
  土质疏松,泥质含沙,遇水塌方,外加一只巨大蚌壳。
  可能性非常高。
  思及此,尹沙也没再保持沉默,只极其轻浅地冲着身侧的男人问了声:“加摩,这一处以前临水吗,还是就是一片水域?”
  “这一处曾经是一片浅滩,不过,丘梁上那一块地处稍稍高一些,偶尔也会涨水,但也只有像现在这样的时段才会出现,没什么大的影响。”平和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男人还是忍不住惊讶,“可是,此前你从未来过,又是怎么知道的?”
  “原本还不知道,但我来的第一天就差点摔了下去。”她微扬了唇角,“今天再看那里,又坍陷了许多地方,而且这一个丘梁边上的树木形状太奇怪了,还有那个石洞,以及蚌壳。”
  “怎样?”她的解释似乎激起了男人的兴味。
  “瘴甲出没的地方连活物基本都瞅不见,有这样明显是人居住过的石洞,很不正常,那石洞也分明空置了许久。”远远地指了指丘梁上的黑点,尹沙笑道,“再说,这样的一个低洼林地,我们一路都没遇见水塘水洼之类的东西,即便是瘴甲聚集地可能存在水源,可那样大的蚌壳,如何从它们的地盘弄出来,又如何搬运到那丘梁之上?”
  将她有些生硬的话语听在耳中,这一次,男人没立刻做出回应,只转回了身,低了头来看她,一双如黑曜石般好看的眸子中盛满了暖色。
  他就这样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才缓缓伸了手来拢上了她的肩膀:“你总是知道许多事情,不管是未被发现的,还是……未曾说出来的。”
  “那你觉得,我知道这么多,是好,还是不好?”头一次,她生出了一股子要捉弄他的心思。
  奈何,那男人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中的打算。
  他选择了缄默不语,只一双好看的眸子中,再度闪现出一抹狡黠光度。
  尹沙没等到她想听的回答。
  但她也不觉得恼怒,因为片刻后,他再一次说起了她有兴趣的另外一些事。
  她此前的猜测都是对的。
  这男人与那卷毛,确实是幼年时曾生活在这一处。
  只是,那个时候这一片丘梁未出,这整个的低洼林地都是一片水域,与她曾害怕的那片恐怖的水域是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