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封锁岁月里的我们

  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响后,学校广播传来激情澎湃的运动员进行曲。
  上午第二节下课,这是做早操的时间……
  洛河镇中有个鲜明的特色,就是所谓的军纪课间操!
  “两列队伍走廊排好队。快快……”班主任站在前门口,一手指着走廊大声催促。
  学生们陆陆续续从教室里出来,排好队伍慌慌张张往楼下广场赶。
  教学楼前的简陋水泥广场是早操的临时集合点,学校有三个年级,所有班级先初步在楼前广场上集合好再按顺序进入操场。
  而此时的楼前广场上,年级主任、体育老师、班主任,一个个如同教官一样,怒目横张,颐指气使。
  “1班点名,到齐没有?2班,到齐没有?三班……”年级主任老刘一个个班级巡视过去,检查人数。
  “全体安静,给我对齐!3班怎么回事,队伍排齐没?”
  “给我保持安静……那个同学,你头朝哪呢?”
  “两个两个对好对齐……快,跑步入场……快,2班,3班……”
  催促,哨令,如同古代点兵点将般秩序盎然,庄严肃穆。
  “第3套全国广播体操……现在开始……12345678……42345678……”
  连木听着广播里的口令,有板有眼的挥动肢体,很标准。
  她从小学起就是学校的领操队长,常在国旗下示范规范动作。如今也一样,被班主任拎出来在3班前面领操。
  随着最后的口令喊完,终于结束了整套动作。
  校长在前面讲了些东西后,学生便慢慢有序退场。
  连木擦擦头上的汗,今天太阳格外毒辣,她穿了一件毛衣套了校服,汗几乎湿透了她的背部。
  “连木,你过去一下。”班主任拍拍她的背,指着一个班级队伍后面对连木说道。
  连木看向老师所指方向,密密实实的队伍后边,隐约能看见两个体育老师合围着呵斥一个男生,那男生似乎还摇头摆脑很是高傲的样子,满是不服。
  连木在同学们的注视下走到队伍后面,体育老师看她走了过来,用手指着男生对她说道:“叶连木,你今天就好好教教这小子做操,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广播体操。”
  那男生听到老师说话,微微侧身极淡的看了她一眼。
  额,顾胺凡。
  “听到没?好好学学,看看你做的什么鬼东西。”体育老师狠狠骂了他一句。
  这次他倒是没有回嘴,只是冷冷道:“老师,你训完了吗?我可以去学做操了没?”
  连木是懵逼的,她真的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要带着顾胺凡在万众瞩目众人睽睽之下做广播体操?
  “别想了,谁让你做这么好,自认倒霉吧。”他好像能读懂她的心一样,瞟了她一眼,顶了顶后槽牙,吊儿郎当的说道。
  两人到了靠近操场的教学楼下,高大建筑物挡住毒辣的阳光,形成一片阴凉地。
  顾胺凡抬起右脚搁在左脚小腿前,懒散的靠在墙上不动,视线似有似无的看着女生。
  她静静的站在那,低着头,贴着裤缝线的手微微泛红,大拇指和食指捻动着。
  视线看着地上的水泥地,短发有些凌乱,刘海部分被细汗浸透,黏在皮肤上。
  顾胺凡心思微动。
  他直起身走到空地上,打破沉寂。
  “喂,第二节怎么跳,快带我跳。昂?”他胡乱做了几个跳跃运动,冲她喊。
  “喂,木头?”
  你才木头,鬼才带你跳!
  连木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动。
  “木头,这可是老师说的,这是你的任务。”
  顾胺凡见她不动,停下动作,两只手插到宽大的校服裤里,走到她身边。
  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会儿,淡淡一笑后曲腰,没心没肺道:“我今天不学好是不能吃饭的,那你可就有义务一直陪我练。”。
  连木心里泛苦,不知道这老师是怎么想的。
  无奈,只能在万众瞩目下僵硬的把手举起来做动作。
  “你先把手沿着外侧高举过头顶,然后平放在胸前……”
  “好的,这样。”他有模有样的跟着她的动作学着。
  “将右腿往前跨一步,左手向前……”
  “昂……”
  “先扎一个马步,慢慢下蹲……”
  “昂,再呢?”
  ……
  “哈哈哈……哈哈哈……”突然正对操场的楼上传来一阵不和谐的笑声,连木和顾胺凡两人都停下动作,不约而同的抬头往上看。
  对着操场的窗口前有很多颗人头望着他们,而三班的窗前尤甚。
  教室后面的窗口里,一群男生正看着他们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顾胺凡,你们……你们在蹲坑啊?”
  “哈哈哈……哈哈哈……哎呀妈呀,笑死我了。”这个带头说话的叫余留发,是个胖子,平时说话嗓门特别大,经他这么一喊,几乎整座楼的人都听到了,于是那些窗口的人头又密集了许多。
  “老发,你给我等着哈。”顾胺凡顶了顶后槽牙,指着余留发恨恨的骂了一句。
  不过他倒是一点儿都不在意。
  此时连木的脸已经红的和烧熟的龙虾一般,眼睛也慢慢被水雾糊透,她僵硬的做着操,耳朵听着那些笑闹。
  “呦呦呦,这个动作不错,金鸡独立啊……哈哈哈!”
  “滚……”
  “呦,大鹏展翅。”
  “降龙十八掌啊,哈哈!”
  ……
  到底是女孩子,而且她的心思又格外敏感。
  终于,连木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停下动作,用手擦了擦眼泪,向前跑去,拼命的跑去。
  “怎么啦,她怎么啦……”
  “我去,叶连木哭啦……”
  观赏群众都看向那远去的影子,七嘴八舌的说道。
  “哦……”
  那几个男生不坏好意的起哄道:“顾胺凡,快追呀,你的女人跑了,快去追呀。”
  顾胺凡静静的站着,看着那身影慢慢远去,然后抬头往男生群里瞄了一眼。
  “让你多嘴。”顾胺凡清淡的说了句,捡起地上的外套,晃晃悠悠的朝连木跑的方向走去。
  ……
  连木一边跑一边用手抹去流肆的眼泪,刚刚那些起哄嘲弄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环绕不去。
  他们不是笑她,但是她忍不住面子上挂不住。
  也许这对有些人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但这些人中不包括现在的自己。
  她控制不住的在意,她现在就是一个极其敏感而卑微的人,隐藏在人群中的日子多了,已经快忘了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她现在只想按照她妈妈说的安心读书,不去想其他。她不想被瞩目不想被议论,特别是成为她所认为的不好的议论对象。
  比如刚刚,如同关在笼子里的猴子一样被观赏愚弄,真够丢人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这么在意他人的眼光,这么越来越不像自己。
  跑着跑着,风吹干了脸上的泪光,留下一道浅浅的泪痕。激荡起伏的情绪也渐渐安定下来。
  哎,刚刚自己又做了件万众瞩目的蠢事,现在又被更加广泛的议论了吧,也许现在就是。
  走到学校那颗百年的银杏树下,颓然坐着,不知如何是好。
  顾胺凡远远的就看到了远处老树下的影子。她蹲着背靠大树,下巴搁在蜷起的膝盖上,手里拿着石头一横一横的刮着地上的泥土,双眼空洞呆滞,一脸的茫然无措。
  风轻轻吹落她背靠银杏树上的泛黄叶子,轻轻飘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她不理,依然茫然的在地上划着。
  一地金黄的落叶,她就伤心的蜷缩在那,像一个伤心失意的天使。
  连木长的其实极其好看,皮肤有着江南女子的特点白的透明,五官精致而又小巧,是那种很温婉而又很有气质的文艺美。只是因为她过于低调,日日与书为伴,走路又喜欢低着头,让人很难去发现。
  顾胺凡盯着那可怜的身影,心咯噔一下。
  他烦躁的挠了挠后脑勺,喊道:“喂!”
  低沉的声音让连木凝起神来,抬起低下的头往上看,是那个最不想看到的人。
  穿着白色短袖和宽大的黑色校服裤,手上拿着秋装校服外套搭在肩膀上,斜斜的站着皱眉看着她。
  “呦,哭成花猫子了。”男生笑了起来,弯下腰,用手指着她的脸,继续愉悦的笑道:“你看,你脸上有蜗牛爬过的小路。”
  连木用手摸抹了两下,撇过头不看他。
  “啧,脸皮还真是薄。”痴笑一声后,将校服甩到连木怀里:“给我拿着。”
  连木看看手里脏吧兮兮的校服,再看看慢吞吞走掉的男生,没想什么继续蹲着,数着他校服上的笔痕。
  “数出来没,衣服上多少字啊?”
  连木闻声抬起头,一瓶水就顺势砸到了她怀里。
  “喝吧,祖宗。”
  连木看了手里的水,一瓶蜂蜜柠檬,她最喜欢喝的。
  “干嘛,不喜欢啊。”他喝了口矿泉水,一边拧起瓶盖一边轻描淡写的问道。
  连木摇摇头,拧开瓶盖也喝了一口。
  “哎,刚刚很难过?”顾胺凡在连木旁边坐下。
  连木还是摇摇头。
  “唉,真累。”顾胺凡叹了一口气:“祖宗,您能说人话吗?”
  “说什么?”
  “……”
  “行吧。”无奈的摇摇头:“那就算我和你陪个罪,连累你了成吧。”。
  “喂,叶连木,你怎么……怎么就这么木讷啊。整天端着累不累?整天读书累不累?还有整天在意别人看法累不累?”
  连木不说话,轻轻咬了下她的下嘴唇。
  “哎,算了,我真累啊!”顾胺凡叹了口气。
  “什么?你累什么?”连木抬起头看着他。
  “和你说话真是累。”
  “哦。”连木低下头,脸上一副失落难过的样子。
  “怪不得叫连木,木头脑子。”顾胺凡拍了下她的头。
  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对她伸出手。
  “走吧,要上课了,祖宗。咋俩闹消失,老外不砍了我?肯定认为我把你绑架了!”
  “为什么?”连木没拉他的手,单手撑地起身,将校服还给他,一起往前走。
  “祖宗,您是他的宝,我是一根烂稻草,你说呢?”
  “你不在意在老师那的形象吗?少惹事。”
  “管他们干嘛?少爷我放诞不羁爱自由……”
  ……
  自从上次那件事以后,顾胺凡对连木的态度也改变的许多,按他的话说是他们熟络。
  连木自己也不晓得,她什么时候和他熟络了,因为基本上都是顾胺凡在烦她。
  “喂,木头,英语作业抄下。”后背被硬硬的笔给戳了戳,顾胺凡撑着半边脸,不厌其烦的继续催促:“快点快点,作业作业……”
  连木偏头瞪了他一眼,翻了翻桌子将本子扔给他。
  “谢谢祖宗。”顾胺凡嬉皮笑脸的随口谢了句。
  “我去,胺凡,快抄快抄……抄好给我。”余留发远远的跑到顾胺凡位置旁,拉着连木的作业本催促到。
  “走开走开,不借,要抄自己借。”顾胺凡拿走他的爪子,懊恼的骂了句,手下不停,下笔如飞,奋笔疾书。
  “顾胺凡,够不够义气啊?凭什么就给你啊,连木女神,是吧?”
  顾胺凡停下笔,看了看余留发,不怀好意的笑着。
  “凭什么?我们熟,她是我祖宗。”
  连木写字的笔一抖,这人真是厚颜无耻,什么叫她是他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