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鲁招娣长得并不难看,过去只是太颐指气使,太把自己当根葱,太让大家讨厌,没有人会去注意她的长像。在厌恶心情的渲染下,这女子的模样被大家日复一日往着讨厌的方向推进,最后外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符号,提到就烦才是她在大家心目中真实的位置。
  最近鲁招娣的改变太明显了:只是略略画了淡妆,穿着适龄的休闲装,人也柔和了,跟身边的每个人和和气气说话。古语说相由心生,心里的厌恶淡了,细看之下,隐隐看出这人是个美人胚子。现在专心憧憬的模样,竟然有了几分动人心魄的感觉。
  “鲁招娣,这人谁呀?你真的喜欢他?前些时候你不是喜欢秦云帆来着?那时候你可真招人恨呀。”林安心恨不得按住罗琳的嘴巴。自己两人和鲁小姐的交情貌似没有好到可以畅谈人生的地步。既然算不得好友,还是少问别人的隐私为好。
  “秦云帆是我爸喜欢的男生。既然是父亲的愿望,我又不讨厌这人,努力争取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在这人是我自己喜欢的。喜欢到心生惶恐的那种。”林安心看着鲁招娣迷迷蒙蒙的小眼神,微扬的唇角,暗暗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尚未触电人士,林安心不能理解鲁招娣的心情,该有多喜欢才能够不顾自我,愿意变成对方喜欢的模样,愿意喜欢到心生惶恐?
  张爱玲不是说过:“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这姑娘这么轻易的,在短短的一年里,喜欢了秦云帆,现在又喜欢了另一个男生,而且短短几天能够喜欢到心生惶恐。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这锅哪儿来的呀?”林安心不想再讨论刚才的话题,转口问道。“我带来的,大家以后都得跟夜班,不方便的时候可以自己煮点吃吃。我今天去买了鸡蛋、火腿肠、紫菜、麻油、醋、还有黑胡椒,你们要就自己拿呀。我先吃了。吃完一起去自习室。”
  “谢谢呀,等这批吃完我们接着买。今天先吃你的。”林安心终于知道大哥为什么让自己看着罗琳一点,就算为了阿紫也得矜持几天再和解呀!为了鲁招娣对秦云帆莫名其妙的争取,阿紫可是偷偷哭了好几场呢。这下倒好,吃人的嘴短,怎么再好意思装出一副不熟的嘴脸。原以为的不和翻篇,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契机,就好比这样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
  第二天一早八点钟,几个人就收拾停当各自出门。林安心以为自己已经去得够早了,到了呼吸科,看到海军医学院的一个男生早就到了。办公室没人,估计值班医生下去巡视病房了。
  “你是林安心吧,早,我是海医的郭大明,我们俩好像实习日历差不多,互相照应啊。”点头打了个招呼,林安心拿了份病历,找张空桌子坐下细看。本来应该昨天来找呼吸科教学秘书卢静报道,卢老师出差没回来,传简讯让轮转的同学今天早上直接来呼吸科病房报到。
  “喲,这不是安心妹妹吗?咱们又见面了。”林安心听着怪腔怪调的口音,觉得有点耳熟,以为是哪个同学搞怪,头都没抬回道。“正经上班呢,再喊妹妹试试,本姑娘打得你满地找牙。”说完抬头,林安心吓了一跳,眼前的男人应该是个本院的医生,一头黑色的卷毛,黑得好像假发。这人自己根本不认识。
  林安心簌的站了起来。“老师好。我以为同学跟我开玩笑呢,老师,您别放心上。”Martin完全凌乱了,这姑娘敬语用得挺标准的,她好像真的不认识自己。
  认人一直是林安心的弱项,不见个十次八次根本就记不住长相。看着眼前的姑娘一脸茫然。Martin不死心的掏出一个一次性手术帽,戴在自己头上。“想起来没有?”林安心赶紧瞄了眼胸牌——武象仪。按理说这么奇怪的名字,见一次就会记住。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试探着问了句:“您和我二哥同学?我二哥是武威。”Martin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唱独角戏。
  “咱们昨天才见过的。你那小指骨的模型做得不错,改天教教我。医我来大内转三个月,特意挑了和你一个班次,我觉得你这姑娘特逗。”Martin笑呵呵的说着。
  林安心吓懵了,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就想装傻,又觉得装不下去,赶紧狗腿道:“武老师,您判断力一流,一猜就知道是我干的,您说吧,想怎么罚我,我都听您的。”
  Martin看看眼前的姑娘,她怎么能轻易就认了,昨天多么风轻云淡呀。“你别这样,我是真心喜欢你做的那个小模型,手蛮巧的。很棒啊。”“一般、一般,您那朋友手绘的那些血管神经太详细了,那才叫真厉害。老师,我就是一时不着调,才干出那种事情,您千万别生气。”林安心悄悄把Martin拉到一旁,低声说道。
  “要不你再替我做点小模型,我就不生气了。等我想好了做什么,把图样拿给你。”要那骨架是自己的,肯定不会带回来,有什么好生气的。先逗逗这孩子。
  “老师,您放心好了,您想做什么只管拿图样来,材料也不限在泡沫,木头、石头都行。就是石头的耗时要长点。”
  “你也别给我一本正经说敬语了,那一点都不像你。我叫Martin,不打不相识。前天刚起了个中文名字,叫武象仪,帅吧。你可以叫我Martin医生或者武医生。”
  忽然听到有人喊“交班”,林安心赶紧跑了过去。林安心被分在了呼吸一组,郭大明去了二组。Martin自己要求待在一组。交完班,沈主任隆重向大家介绍了Martin。
  “这位是我们医院新来的Martin医生,在杜克医院完成的住院医师轮转。在美国的时候就已经定科了,主攻方向是泌尿外科,今年我们医院高薪聘请的泌尿外科专家。这次来咱们科轮转,表示热烈欢迎。大家有什么不懂的,还要多向Martin医生请教。欢迎Martin医生讲两句。”下面一片窃窃私语,随着掌声,Martin鞠了一躬。
  林安心很难将Martin和一个真正的学者相关联。他看着更像个不靠谱的嬉皮士。杜克医院,好遥远的地方呀。“我叫Martin,中文名字叫做武象仪,很高兴认识大家,能够和大家成为同仁是我的荣幸。入乡随俗,大家就叫我武医生好了。本来医院让我直接去泌尿科报道,但我觉得自己应该对新医院的内科系统有个大致了解,所以申请了三个月的内科轮转期。请大家多多指教,帮助我更好的适应新的工作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