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林安心站在住院部前面的六角亭跟前,安静的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傍晚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凌霄花的香气。那喧闹的花枝沿着亭边的一棵苍柏蜿蜒而上,让遒劲的柏树干染上一丝顽皮的色彩。
  “喂,安安,有什么事情吗?”妈妈柔和的嗓音透过电话,在耳边温柔轻抚。
  “妈妈,我想你了,真的很想你。等下次下夜班了,我就回家看看你和爸。”林安心第一次觉得,开口说想念不是一件矫情的事情,而是心底渴望的宣泄。就好像前二十四年讲过的想念不过是随口一句玩笑,轻易就可以说出口。今天的这句想念,带着太多的感恩,让这个女孩心底,隐隐有了一丝感情过度投入后的落空感,只有回到妈妈身边,感受那个温暖的怀抱才能将这个空隙填满。
  “傻孩子,上周才见过的。是不是在外面被欺负啦!讲给妈妈听听,不想告诉爸妈的话,就打电话给康康。想爸妈回来好了,自己打的回来,明天早上让你爸送你回医院。”林妈妈感觉到女儿的依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立刻提供了数个方案供林安心选择。
  林、吴两家,小一辈的算上唐亲和表亲,一共九个孩子,通共合了林安心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小姑娘。有八个哥哥宠着的女孩,从小多数不会受什么委屈。仅仅早了半个小时出生的林安景更是把林安心当心肝宝贝。
  因为从小跟随哥哥们一起长大,林安心正常情况下都是大大咧咧得如同一个小男生。偶尔犯错会有人顶包,感情也没有其他女生那么细腻。如果不是林安心生得还算精致,吴静梅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一肚子生的是两个儿子。
  “妈妈,今天我们收了一个肺部感染的孕妇。忽然就想你了,那时候你怀着我和哥哥,肯定特别不容易。”林安心忍不住说了自己感慨的原因。
  吴静梅忽然觉得眼睛有点湿润。那个小小的女孩,撒娇、打诨、淘气的小姑娘,在今天那么依恋的跟自己讲着体己话儿,让母亲的心里既激动,又有点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惶恐。在吴静梅心里,林安心一直是软软小小的那团肉,需要人关心、呵护。一个小女孩,渐渐长成一个心思细腻的女生,多数意味着她不再只是父母的宝儿,也会是别人眼中的宝。
  “好,等你下夜班,打电话给妈妈,做好吃的给你带走。第一天实习,还好吧?”
  母女俩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回头,全是一组的医生。
  “妈妈,我先挂了,遇到我们老师。”
  “林安心,吃了没?跟我们吃饭去呀,今天卢头放血,她一篇文章SCI定稿了。人太少了,没意思,你也去吧。”罗亚兰不由分说套了林安心的手臂就走。
  林安心看了看眼前的三个人,好像是少了点,加上自己刚好四个。“那等吃完饭,我请老师们喝糖水。”“有我们在,哪要你一个孩子花钱。吃完饭,我请客K歌,十点准时散场。”Martin看着林安心,这孩子有时候看着乖巧,有时候古灵精怪,也不知道哪个才是她的真实模样!
  等到了KTV,看到里面坐着的那个人。林安心忽然意识到,这两天老天爷一直在打瞌睡,所以根本没办法罩着自己。武威一直教育林安心,人偶尔做点小坏事没什么,只要不被正主儿逮到就行。就好像小赌怡情,得的是赌徒的乐趣,也不会伤筋动骨。“可是谁能够告诉我,坐在里面的这尊大神是几个意思?”如果早知道这只鹞子会来,林安心早就跑了,哪会等到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完全被动挨打的局面。
  林安心自打第二次看见谢安晨,就给他起好了绰号,方便自己称呼。这个男人,虽然个子不矮,却不是五大三粗的那种,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看着雀鸟、野兔之类的,让自己高下立现的把自己归入他的打击范畴。真正是一节小指骨引发的血案。这人坐那儿,扫过众人,但看着自己的那一眼好像带着寒芒,让人不寒而栗。Martin是泌尿科医生,所以那个办公室根本不是Martin的,眼前这位才是正主儿。
  谢安晨就看着眼前的姑娘带着奔赴刑场的勇敢笑容,很狗腿的跑到自己跟前,笑嘻嘻的拿起刚喝了两口的茶杯。“老师好,我是林安心。我给您倒茶去。”很久以后,Martin曾经问过林安心:“你不是不认人吗?怎么Neo记得那么清楚。”就看见林安心一脸沉痛,想了半天慢悠悠回了句。“敌人太强大,我忒么没出息,不敢记不住。”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谢安晨,也是我们医院的,整形外科医生。你们女生尤其要跟Dr.谢搞好关系。保不定哪天就要去他那儿精修一下。”几个人招呼了一番,两位女大夫去选歌,两位男士坐着聊天,林安心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得笔直,她感觉自己都快变成根木头了。还得偷偷竖着耳朵听鹞子讲话。
  谢安晨没想到Martin唱K会带着那孩子。“你怎么把那个孩子带来了?”
  Martin看了眼谢安晨,觉得这小子对人家小姑娘的意见特别大。以前也没看见他特别针对过谁。就算是当初温岚离开,他也没啥大情绪。林安心只不过拿了节小指骨,谢安晨却横挑鼻子竖挑眼,直到这会儿还气不平。谁没个淘气的时候,想当年这小子自己还偷偷溜进Dr.Spenser的办公室,偷拿了老人家最喜欢的一瓶龙舌兰酒,画了道闪电留言,把老头儿气得够呛,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什么孩子,人家早就是成年人了。安心妹妹,虽然不太礼貌,别介意啊。问问你今年多大了?”Martin问道。
  “我二十三,还有半个月就二十四了。”罗亚兰一听,吓了一跳。“你不是研三了吗?那蛮小的。”
  “本来早上了一年,我家是双胞胎,哥哥要跳级,非给我补课,跟在他后面一起跳的。所以比同学们小一点。”
  “看看,人家明明是成人了,正常社交活动,就你话多。”
  “武医生,走,我们跳舞去。”卢静唱的那首歌,刚好可以跳慢三,罗亚兰招呼Martin去跳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