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

  “油条,过来,想吃什么,我请客。”罗琳一脸灿烂的冲着林安心招手。林安心看着医院食堂飘过的数道好笑而善意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校门。再也回不到油条的那个年代。估计这称呼以后只能是私下的玩笑话了。
  成长意味着告别,告别曾经的一些人、一些称谓,甚至还得告别一些往事。实习季,往往意味着告别季,当时好多女生都哭得稀里哗啦。现实有多近,现实也会有多远。“我挥一挥手,却带不走大学的半片云彩”。学校的“有名师兄”曾经在学校论坛上发了个经典的帖子,据说那天网名“有名师兄”的男生在女生楼下哭了半宿。帖子的名字叫做——致我最爱的女孩。仿的是《再别康桥》:
  轻轻地我走了,
  把那张扬的登场悄悄遗忘。
  我静静的挥手,
  作别湖边的那棵斜柳。
  昨日的朝霞,
  映出我梦中的新娘。
  倒影中的旖旎,
  默默在心头荡漾。
  宿舍楼下的等待,
  送早餐的呢喃,
  不过是行知湖畔投下的涟漪,
  一圈一圈在水中招摇,
  在心底摇曳、细碎。
  寻梦,
  当年寻梦而来的儿郎,
  今天终将远行。
  载一湖清辉,
  落一车别情,
  在青春的歌声里,
  我却不能放歌。
  沉默是今天的校园,
  沉默是我最爱的女孩,
  悄悄的我走了,
  走向北地的车马。
  悄悄的她走了,
  走向南下的火车。
  我挥一挥手,
  却带不走大学的半片云彩。
  当时宿舍里哭得最厉害的是阿紫。秦云帆是长房独子,秦家早就替这孩子规划好以后该走的路。据阿紫说,按照秦家的家规,像她这样的想进门,道阻且长。尹家几代经商,虽然比不得帝都,也是当地的大户。阿紫老爸又最是护短,舍不得女儿进高门大户受气。秦云帆总说一切有他,阿紫心中的惶恐却随着分离,日日加深。
  半年后,等到秦云帆出国,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所有的情深,都抵不过现实里的兵荒马乱,更抵不过光阴里的寂静等待。所以,有名师兄的大作一出,立刻哭晕了无数小儿女。
  “大姐,也不知道秦云帆回帝都了没有?”林安心看着长长的队伍,站在罗琳身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估计回去了吧。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去看看阿紫再回家。你说阿紫,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有颜有才还没有富家千金的坏毛病,怎么就找了座高山,非得自己仰着脖子看呢?虽然秦云帆人还不错,谁知道他家里人什么样子呀。别想了,想也没用,哎,你想吃什么?”
  “哦,我打包带走。两份。”
  “小丫头厉害呀,这就把老师的马屁拍上了?”罗琳调侃着。
  “什么呀,我今天收了一个病人,是个台湾的老爷爷,没有家人陪同,过来访友偏偏病了,看护下午才能过来,我帮他带份饭,要不你也一起去陪陪他吧。刚好我还得去小卖部替他买东西,正愁没法拿呢。给爷爷的那份尽量选点软糯的。”
  “放心好了,我放假在家爷爷奶奶都是我照顾,知道老人家喜欢什么菜色。你也别排了,先去小卖部买东西吧。我打好饭去小卖部找你。”
  两个人满满当当拎了一大堆东西回了十四区。敲了敲门,林安心推门进去。老人家已经挂好了水,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看的居然是《天使与魔鬼》。
  “谢爷爷,您可真够新潮的呀,居然看丹.布朗的。我可喜欢他了。这是我同学罗琳,一起过来陪陪您。先吃饭吧,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我还自己做主,给您买了几个苹果。”林安心笑嘻嘻的边摆桌子,边招呼老人家。
  “好,好,都是好孩子,你呀,和我家安怡差不多大,可比安怡贴心多了,等她放假过来,我一定要介绍你俩认识,多亲近亲近。”谢谨言自打见到林安心,内心就有点小激动,这孩子姓林,名字里又有个安字,如果恰巧就是自己想找的人,那就老天开眼了。这么多年的寻找总算没有白费。等吃完饭自己先试探试探。
  吃完饭,罗琳削好了苹果,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边吃苹果,边聊天。
  “你们俩想不想听谢爷爷年轻时候的故事呀。”
  “好呀,好呀,我可喜欢听以前的故事了。”
  “我是31年出生的,老家浙江金华。家里在当地算是大户。谢家虽然诗书持家,却不像一般读书人家瞧不起商贾之家。我们祖先的家训和别人家有些不同。所生子女必须一支读书光耀门庭,另一支经商跑天下,两支族人互相支持、互相帮助。到了我这一代的时候,家里面只剩我一个男丁。16岁的时候考取了清华大学的建筑系,当年和我一起去北京念书的,还有一个同乡,林兆基。”谢谨言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听得津津有味,却没有任何反应。心里有点失望。
  “他当时念的是协和医学院。毕业后,我们一起回了浙江,都在杭州工作。49年的时候,我父母去了台湾。等到国内形势紧张,地富反坏右清算之前,是林兆基托他的一个朋友把我们夫妇二人送到香港,然后转道去了台湾。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林兆基。那时候,我们约定,要结成儿女亲家。儿女辈没能实现的愿望,我希望在孙子辈能够实现。我的有生之年已经不多了,这是我最后的愿望。后来,辗转打听到林家早就离开了浙江,这些年我沿着当年我俩去过的城市,一路探访。希望可以找到这个故人。”
  林安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人家。“谢爷爷,要不我帮您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吧。”
  “真是个热心的孩子,报纸网络都登过,还找过金华的户籍警,根本没有这个人。石沉大海,兆基兄音讯全无。”谢谨言看着林安心皱眉的模样,可真像那个故人,可惜林兆基和她没关系。
  “谢爷爷放心好了,吉人只有天象,一定会找到你那位好友的。在您的家人过来之前,您有事尽管吩咐我。”林安心在纸上留下自己的号码。
  “谢爷爷,您好好休息。我们俩先回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