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十章 最后一个问题 三

  上官无伋功聚双目,在黑夜中辨别路径,往裕王的住处摸去。
  寒枫在听了她的陈述后只说了一句话:马上去找裕王,让他放唐姑娘走,立刻就放!于是,她只好黑灯瞎火地出来。见到裕王,只能要求他履行诺言,答应她的请求。无论他是否会同意,她都得这么做。
  她的心里很矛盾。
  这个要求她原本已经想好了用处,但现在却不得不用在唐溪梦的身上。这样一来,她原本想好的那件事,就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唉!想这些又有何用?老哥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啊!
  上官无伋拍拍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突然心生警觉。黑夜中,一道模糊的白影闪过,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尽管只是惊鸿一瞥,她已经认出了这个人正是唐溪梦。三更半夜,她不在房里睡觉,却像个幽灵般乱跑,难道是去见裕王?不对,裕王的别院在庄园的中央,她应该往西走才对,怎么会往南呢?她究竟想干什么?
  上官无伋心中困惑,急忙跟了上去。未免唐溪梦察觉,她不敢追得太近,只能倚靠直觉追踪着这抹若有若无的白影。
  “你已经决定了?”
  熟悉而悦耳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上官无伋心中一凛,急忙躲上一棵大树。是裕王的声音!直到裕王出声之后,她才察觉到他的存在,可见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王爷多么地深藏不露。微弱的月光下,裕王那颀长挺拔的身影犹如来自暗夜的精灵,少了往常的高贵与优雅,多了一丝孤独与落寞。他俊美的脸庞显得格外苍白,映着他神秘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你已经决定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唐溪梦那绰约脱俗的身影随之映入了上官无伋的眼帘。只见她右手持剑,抵住了裕王的心口。
  裕王面容平静,身形纹丝不动,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你宁愿死,也不愿留在我身边?”他问。语气平静而温柔,但却一字一字地敲击在心扉,就连一丈之外的上官无伋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的悲痛。
  “是的。”唐溪梦回答。她背对上官无伋,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但声音极为冷淡。
  “是上官无伋让你这么做的?”
  “是我自己决定的。”
  “把剑拿开,我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不可以!”唐溪梦冷冷道,“我就是来杀你的,就算你放过我,我也不会感激你!”
  “在你心里,我连最普通的朋友都算不上吗?”
  “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
  裕王沉默下来。半晌,才再次开口:“你不会留下来?”
  “除非我死。”
  “我说过,你再轻举妄动,我不会再原谅你。你走的只能是死路。”
  “这与你无关。”
  上官无伋正听得起劲,突然心生警觉,转头往后方望去。无数的火把从四面八方亮起,熟悉的黑色身影潮水般往这边涌来。“把剑放下!”一声冷喝从火光中传来,陆承风高瘦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两人身旁。与此同时,数不清的弓箭手从草丛花坛里跳起来,拉弓上箭,一齐对着唐溪梦。
  “让-开!”唐溪梦冷冷道。她手中长剑亮起耀眼的光芒,显示她已提聚全部功力。只要她稍微一动,长剑势必透胸而过。
  陆承风微微一震,只好退开几步。
  上官无伋看向裕王。
  在今晚之前,她从未在这位迷人的王爷的眼中看过如此沉痛的表情。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不禁要被他那无声的伤痛感染。就在她以为唐溪梦会移开剑时,寒光亮起,剑尖已经刺入心口。就在长剑要透胸而过的时候,一道寒光从天而降,劈在碧水剑上。
  软剑?
  上官无伋全身一震。在她惊呆的目光中,南宫绝那脱俗的身影自黑夜中飘出,落到了裕王身旁。以此同时,陆承风快步上前,一边伸手扶住裕王,一边按住了胸前的伤口,但鲜血早已染红了衣裳。另一边,无数的黑衣武士将唐溪梦团团围住,后者丝毫不见慌张,采用游走战术,如一只蝴蝶般不断起落。
  双方终于正面交手了!
  以一敌众,四周又布满了蓄势待发的弓箭手,想要毫发无伤是不可能的。上官无伋再也顾不上裕王的想法,飞快地从树上穿出,往唐溪梦的位置投去。一脚踹在黑衣武士的胸口,她顺手夺过一把长刀,就如东瀛武士一般双手握刀,左劈右砍,在唐溪梦的身旁杀开一条血路。后背被刀锋划过,一阵火辣疼痛,她却根本无暇顾及。就在她快要靠近唐溪梦的时候,无数箭影漫天而至,射向半空中的唐溪梦。
  “小心!”
  上官无伋一声惊呼,不假思索地一跃而起,迎向漫天的飞箭。长刀化为模糊的刀网,封闭唐溪梦的四周,斩开所有的利箭。一轮箭海攻击之后,她的手臂已经多处流血。连看都没有看自己的伤口,她的眼中寒芒剧盛,瞬间提聚全部功力,形成护体罡气,同时双手握刀,挡在唐溪梦面前。要避开所有箭是绝不可能的,只能先保唐溪梦无虞,自己单靠护体罡气来硬挡。至于她能挡几箭,就要听天由命了。
  为了保护唐溪梦,就算要她去死,她也只能去死!
  “走开!”南宫绝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一道白色的身影闪电般来到她身旁,将她往旁边一推。她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飞箭上,被这么用力一推,顿时失去重心,直摔了下去。
  所有的箭射向唐溪梦。
  “不——”
  上官无伋一声惊呼,心跳几乎停止。在这一刻,她突然体会到飞雪看着成德高万箭穿心时那种绝望的心情。寒光暴闪,铁器交击声此起彼伏。到这轮箭过后,两个白色的身影骇然完好无损。
  南宫绝竟然帮唐溪梦挡下了一半的飞箭!
  上官无伋顾不得惊讶,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裕王扑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腿,嘶声力竭地喊道:“让她走!让她走!”
  当箭光笼罩唐溪梦那一刻,她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剑,痛得流血。直到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唐溪梦的安危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唐溪梦不能死!
  就算拼了命,她也不能让她死!
  “你还欠我一件事的!”她不顾陆承风的阻挡,死命地拽住裕王的双腿,声音不断发抖,“让她走!我要你让她走!”
  裕王一动一动地站着,脸色苍白地可怕,缓缓朝陆承风看了一眼。
  “让她走!”陆承风立刻大声喝道。
  上官无伋喜出望外,连忙看向唐溪梦,大声道,“听到没有?还不快走!”
  唐溪梦看着她。
  “快走啊!走!”
  唐溪梦不再迟疑,足尖一点往远处投去,瞬间没入黑暗中。她这一走,上官无伋仿佛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这才松开了手。伸手点住肩膀的几处穴位止血,她这才往南宫绝看了一眼。
  ——你听好了。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那就是把南宫绝的命还给他,让他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这原本是她打算向裕王提的要求,可现在去而永远不可能了。
  “等等!”她突然开口,叫住了正在陆承风的搀扶下往回走的裕王。后者闻声停下了脚步。
  “最后一个问题,我要你现在就回答我。”上官无伋看了眼南宫绝,深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定往裕王走去,“我只能让你一个人听。”
  裕王微微颔首,示意陆承风退开几步。他的脸色苍白如雪,但表情却始终平静。一个人的内心,究竟能够隐藏多少的伤痛?上官无伋无法知道,她也不想知道。现在唐溪梦已经走了,她只想再弄清楚一件事。
  裕王平静地与她对视。
  “我问你……你有没有……你和唐溪梦有没有……”她深吸口气,下定决心般道,“你有没有碰过唐溪梦?”
  ——最后一个问题,她要知道的是这个可能怀了她侄儿的女人,究竟有没有背叛过她敬爱的兄长。
  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所以尽管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决地开了口。
  鲜血从胸前的伤口不断渗出,染红了雪白的衣裳。裕王神色平静地望了她一眼,却没有回答,径自往前走去。走出很远之后,他那同样平静而迷人的声音才随风飘了过来。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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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无伋最后往南宫绝看去,却发现他的身影早已远去,最后投入眼眸中的是一丝微弱的曙光。
  最黑暗的时刻终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