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七章 我的秘密 四
诚如南宫小小所言，这位闻大老板大腹便便，的确像个庸俗的暴发户，没想到他不仅会做生意，还深谙茶道。
中国是茶的故乡，自秦统一巴蜀茶文化开始传播以来，到今天的明朝，茶饮早已成为一种修身养性之道。饮茶是一门很高雅的艺术，就单是各样的茶具就达到二十四种之多，看得上官无伋直发愣。此时她正托着脑袋，看着闻聚福摆弄各种各样叫不出名来的茶具，昏昏欲睡。
“都说茶道有四，一是贵族茶道，生发于‘茶之品’；二是雅士茶道生发于‘茶之韵’；三是禅宗茶道，生发于‘茶之德’，四是世俗茶道，生发于‘茶之味’。我看我们就属于第四种。”闻聚福终于将一杯茶端到上官无伋面前，微笑道，“茶是雅物，亦是俗物。以茶品人生，我们这些俗人今天也算附庸一次风雅了，呵呵。”
“是啊，俗人，我俗得黑眼圈都出来了，你就行行好让我回去睡觉吧，没事喝什么茶啊！”
“小姐这就不懂了吧？喝茶乃养生之道，属下今天准备的都是最好的茶叶，保证让你满意。”闻聚福笑呵呵地道，“来，先试试这杯西湖龙井。这可是极品贡茶，属下还是靠关系才买到二两，喝完之后都齿间留香，回味无……”
他的话还没说完，上官无伋已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她放下杯子，揉揉干涩的眼睛，不耐烦地道：“还有几杯茶，都端上来吧！喝完了好睡觉。”
与她相反，闻聚福似乎有用不完的耐性。他又端上一杯茶，笑着摇头道：“茶可不是这么喝的。这杯君山银针茶香气清高，味醇甘爽……小姐！等等，先别……”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这杯茶又到了上官无伋的肚子里。与刚才那几杯不同的是，原本昏昏欲睡的她突然精神一振，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茶？”她立刻问。
“是君山银针，产自岳阳洞庭湖。”
“君山银针……”上官无伋重复着这四个字，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定，“君山银针……”
“怎么？小姐以前也喝过这种茶？”
“没有，但我就算死都不会忘记这种香气。”
“这种香气有什么独特之处吗？”
“独特的不是香气，而是那个人。”上官无伋冷冷一笑，五指用力将手中的茶杯捏得粉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四个字，“那-个-混-蛋！”
闻聚福惊讶地看着她。
虽然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原本就好不到哪里去，但能让她如此愤怒与憎恨的，倒是不常见。即便是被假寒枫打伤时，以及后来被俞祈信多番戏弄，也不见她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所以闻聚福并不着急询问，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她情绪稍稍平复，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松开，被捏碎的瓷杯碎片一块一块地落到了桌上。
由于攥得太紧，部分碎片都已经成了粉末，粘在她的皮肤上。闻聚福低头吹落她手中的细碎粉末，又从怀中取出一块洁白的帕子，轻轻地覆在她的手心。
“不用了，”上官无伋将帕子甩落，动了动手腕关节，“一个小杯子而已，哪有这么细皮嫩肉。”
“大小姐没事吧？”闻聚福关切地问。
“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一个很讨厌的人，想着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死在我面前。”上官无伋阴森森地说完，突然转头看着他，神情显得有些怪异，“你想知道是谁吗？如果我告诉你，你是不是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小姐有事尽管垂询，属下必定知无不言，不必拿隐私来交换。”
“也算不上什么隐私，”上官无伋尽力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就是被一个混蛋强吻了而已。就像你好好地在路上走着，突然被路边的疯狗咬了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强吻？”闻聚福一愣，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终于明白她何以如此反常了。
话说回来，是谁向天借胆，竟敢打上官大小姐的主意？
“你放心，他对我完全没有兴趣，”破天荒地头一遭，上官无伋居然看出了他的想法，冷嘲道，“他不过想激怒我罢了。当时我闻到了一股很独特的香气。”
“是茶香？”闻聚福恍然。
“不错，就是这种君山银针茶的香味，只不过比你泡的这杯茶要更醇厚清冽一些。看来那个混蛋很懂得享受，所用的茶叶比你的还要好。”
“比这更好的茶叶，恐怕只有大内的贡品了。大小姐说的混蛋不会是裕王殿下吧？”
“你瞎猜什么？”上官无伋白了他一眼，冷哼道，“告诉你也无妨，是韩文博。”
“韩文博？”这回闻聚福倒是吃了一惊，“小姐说的不会是江东三煞之一的‘鬼手’韩文博吧？”
“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不可能吧？他怎么敢来招惹小姐？再说，他的武功也不是您的对手啊！”
“当然不是靠他一个人。你可听说过冥王座？”
闻聚福点头道：“这是近两三年才冒出的杀手组织，十分神秘。听闻他们的主人称为冥王，只要冥王在死亡帖上写上一个人的名字，冥王座的杀手就会天涯海角地追杀此人，不见尸首，绝不罢休。”
“冥王？那他们的少主呢？他是冥王的儿子？”
“这我就不清楚了，只听说冥王座不同于一般的江湖组织，行事十分诡秘。又听说除了冥王之外，这世上所有见过死亡帖的人都已经成了死人。正因如此，冥王座与死亡帖的传说也会扑朔迷离，难以佐证。”
“真的没人见过死亡帖？”上官无伋沉声问，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据说没有。莫非小姐见过？”
上官无伋没有回答，又问道：“关于冥王座，你还知道什么？总不至于全是道听途说吧？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对一个只想安稳活着的人来说，好奇心并非必要的东西。相反，不该有的好奇心就是一剂毒药，随时会要了主人的性命。”
“所以你不是全然不知，而是为了保命才假装不知？就算我此刻问你，你也不会告诉我咯？”
闻聚福苦笑道：“属下说过，只要小姐垂询，必定知无不言。只是冥王座太过神秘，属下确实知之甚少，而且其中大多是我个人的猜测。怕万一猜错了，反而误导了小姐。”
“无所谓，我就当是参考了。”
“一般的杀手组织，都是以赚取报酬为目的，杀人不过是一种手段。比如十几年前名噪一时的‘七杀’联盟，便是由一群亡命之徒组成的杀手组织，只要出得起价钱，就能让七杀为其所用。可冥王座却非如此。它只按死亡帖行事，从不与旁人合作，所杀之人也没有特定的规律，完全取决于冥王座主人的心思。与其说是一个杀手组织，倒更像是某人铲除异己的工具。只是能养得起如此庞大组织的人，其身份、地位、财富都难以估量，只怕不是达官显贵，就是皇亲国戚，说不定还牵涉到朝野政治，又岂是我等江湖人能够轻易招惹的？”
“什么意思？你怀疑冥王座与朝廷有关？可朝廷不是已经有锦衣卫和东厂吗？”
“正因为有锦衣卫和东厂存在，冥王座还能立存至今，实属奇迹。小姐可能不知道，当今圣上狠辣果决、手段凌厉，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尽在其掌控之间。自从十年前‘七杀’联盟刺杀皇子未遂，被朝廷剿灭之后，朝廷就严禁此类组织及杀手买卖，一经查处视同邪教处置，所以近年来连杀手这一古老职业都已绝迹。而冥王座如此明目张胆，还能屹立不倒，若说背后无人指使，谁能相信？”
“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难道……是裕王？”
“小姐不必做此无谓猜想。无论冥王座的靠山是谁，都不是你我可以抗衡的。”
“可他们为何要追杀元……”上官无伋突然停住。
“属下明白，小姐曾在杭州执行过机密任务。事情既已过去，也不必再去深究，还是顾好眼下要紧。”
“眼下？”
“小姐这几日精神不振，也不爱出门见人，是否有什么心事？若真有为难之处，何不说出来一同参详，也好过一个人闷在心里，日夜难安。”
“你早就看出来了？”上官无伋苦笑道，“我说你怎么突然要请我品茶呢，原来品茶是假，套话才是真的。其实你用不着兜这么大圈子，我本来就没打算瞒你。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小姐请问。”
“你曾经跟我说过你三偷玉玺的故事，还提到你对一位富家小姐一见钟情。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位小姐究竟长什么样子？”
闻聚福微微一震，惊讶地望着她。
“不能说吗？那名字呢？名字总可以告诉我吧？”
“你……”
“我在跟你分享秘密啊！””上官无伋神色如常，悠悠道，“你告诉我一个秘密，我自然也该还给你一个秘密，这样才算公平啊！你不是问我有什么心事吗？其实我的心事很简单，就是想知道这位小姐的名字而已。我听到金钱先生叫她心儿，这就是她的名字吗？那她是姓瞿呢，还是姓东方？”
闻聚福又是一震，终于变了脸色。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就是困扰她多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