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殿试 七

  保和殿里考生们对着策题绞尽脑汁的时候,东南方向,文渊阁内几位阁老,一边处理着手边的奏章,一边拉闲散闷,好不快活。
  “王大人,今日过后,朝堂上又要有一批新人了!”
  一位身着绯色锦鸡官袍、白面短须的中年官员,透过窗户,往保和殿方向瞧了瞧,目光深远,神情怀念。
  一身仙鹤绯袍的王旬,手执雕金小笔正在写票拟:
  “魏大人何必感慨,朝堂注入更多的人才,你我没准儿也能轻松一些……”
  魏大人,也就是魏良,听了王旬这话,摇头直笑:
  “就凭这些个小娃娃?”
  王旬不过停顿了一会儿,笔尖上的墨汁就滴落在票签上,晕染开来,污了原先的字迹。
  “哼,不给你我添乱就不错了……”
  魏良捻了捻修得格外短的胡子,语气轻蔑。
  “指望这些小娃娃帮忙,还不如指望西边儿哪儿天不给咱们使绊子强!”
  他抬了抬下巴,看向了对面,眼神不善。
  王旬和魏良二人在阁内以东办公,以西是郑达、赵岳、冯阳三人的地方,北边属于夏宴和定王,南面有门。
  地盘是势力的划分,郑达三人和王旬二人对立,夏宴二人则是中立。
  “怎么突然提起这一茬了?”
  王旬将污了的票签揉成团扔进纸篓,打量了一圈儿,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反问道。
  “不使绊子,那还叫政敌吗?”
  魏良听了,哑口无言,他这会儿没心思写票拟,于是悄悄撕下票签折纸玩儿:
  “话虽是这么说,但还是让人不痛快的很……”
  王旬重新写了张票拟,字迹干了之后,将票拟贴在奏章上,和奏章一块儿放到一边,然后重新拿起一张新奏章看了起来。
  文渊阁的小太监若是此刻路过,便会瞧见专心写票拟的王旬大人,和旁边折纸儿作乐的魏良大人,两个人一个办公,一个玩乐,平静又和谐。
  直到一个意外发生,这种平静才被打破。
  只听王旬一声大吼:
  “魏良!”
  “怎么了?”
  魏良皱了皱眉,手里的东西差点没拿稳。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你瞧你干的好事儿!”
  王旬将空荡荡的纸盒直接扔到了他面前。
  魏良一瞧见纸盒,脸色瞬间变了,连忙改口道:
  “冷静,冷静,这、这其实只是个误会……”
  “误会?”
  王旬气极反笑。
  “和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拿我的票签折纸玩儿!”
  他看着魏良的目光简直能冻死人。
  “你说是误会?行,那魏大人倒是解释一下,在下装票签的纸盒是怎么这么快就空了的……”
  “这个、这个……”
  魏良笑着打哈哈,瞥见桌子上还放着折好了的花样,连忙拿了本奏章盖住了。
  他生怕正在气头上的小伙伴儿看见了,然后给他全毁了。
  他不这么做还好,他这么一遮掩,王旬还真留意到桌上纸折的花样,于是更生气了:
  “天天在阁内折纸玩儿,我倒要瞧瞧你折了个什么东西……”
  王旬不顾魏良的意愿,直接将上头的奏章掀开,露出了底下用票签折成的玩意儿。
  “这、这是……”
  这一幕实在是出乎王旬的预料,嘲讽的话在他嘴边绕了一圈,然后咽了下去。
  “还挺有模有样的嘛……”
  “王大人瞧出来了?”
  魏良不像先前那样闪躲,反而十分激动。
  “不就是虎、兔、犬吗?除非是眼神不好使才认不出来……”
  王旬回答之后,又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魏良顾不上生气,只是表现地更急切了:
  “你再多瞧瞧!你瞧这些畜牲的神态,难道就不觉得他们像人吗?”
  “嗯?开什么玩笑?”
  嘴上虽然这么说,王旬的眼神却往纸虎、纸兔和纸犬上瞄。
  这么一看,他还真看出了点门道,一张脸从不屑一顾到将信将疑再到难以置信,真个过程还不到短短一刻钟。
  “不会吧……难道是那边儿的三个?”
  王旬手往西指了一下,哪三个不言而喻。
  魏良将小胡子一卷,神情得意:
  “没错!是不是很像?”
  王旬真不想说实话,因为确实太像了。
  虎,本就是万兽之王,魏良的纸虎则更甚,那是一只匍匐在地以待捕食的老虎,它看起来又危险又冷酷,正如郑达给人的感觉。
  兔,一向是种温驯的畜牲,魏良折的纸兔看起来也很无害,只是它的牙齿又尖又长,就像赵岳这个人,看着人畜无害,可一旦被他咬上,不死也会脱层皮。
  犬,被驯养的最忠诚,冯阳和郑达,正如犬和主人的关系,关于犬自古就有句老话:会咬人的狗不叫,纸犬正好是张着嘴的模样。
  相比于郑达和赵岳,冯阳的危险性反而是最小的!
  王旬和魏良的动静隐约传到了北面儿,身穿仙鹤绯袍的夏宴刚写好票拟,正对着票签吹气。
  “年轻人可真闹腾!”
  说着话的是一位头戴乌纱折上巾、身穿赤色圆领袍的白发老人。
  老人的前胸、后背与左右两肩处装饰有四团龙纹,这袍子在扬朝有个很响亮的名字,叫衮龙袍,除了圣上和太子,便只有身份贵重的亲王才穿得起。
  圣上还未立下太子,扬朝目前能穿这件衮龙袍的,便只有一人,那就是————曾经在先皇手下立过大功、现任皇帝的叔叔:定王!
  夏宴见定王开口,便将手中票签搁下,笑道:
  “话说回来,这文渊阁里除了王爷和我这个老家伙,其余几个都还是年轻人呐!”
  定王六七十,夏宴六十出头,其余都是四五十岁的人,比起定王和夏宴,其他人说是年轻人确实不为过。
  定王听了夏宴这番话,呵呵大笑:
  “夏大人还是这般……口齿伶俐!”
  夏宴听了,反而重重叹了口气:
  “牙都掉的没几颗了,还算什么口齿伶俐?”
  “哈哈————”
  定王再次被他逗笑了,笑完了之后,又说道。
  “掉牙确实是件尴尬的事儿,用膳都不方便,本王那儿刚好有几副上好的假牙,全是新的,倒是可以送你一副……”
  “王爷真是雪中送炭,那下官就先在此谢过王爷了!”
  夏宴就这么接受了定王的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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