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番外一

  阿斯托利亚
  ——荆棘蔷薇(上)
  比起永远被薄雾浸染的伦敦,我更爱温和多情的康斯坦察,这个素有黑海明珠之称的海滨城市是罗马尼亚最古老的港口城市。
  外婆的小院就坐落在康斯坦察的最南端,临海而筑的院子里有满墙醉人的蔷薇花,清晨的阳光洒在颗颗晶莹剔透地露珠上,璀璨夺目,它们陪我度过了那些漫长而炎热的夏天,承载了我童年所有美好的回忆。
  德利安说我之所以爱那些蔷薇花,大概是因为我像它们,时而红的妩媚,时而白的苍凉,而且棵棵带刺,甚至于叶子都满是锯齿,我听到后只是莞尔一笑。
  外公的早逝造就了外婆独立要强的性格,在我每年小住的日子里,她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欺负我,而我总是能巧妙的利用这一点。
  德利安又一次被外婆赶出了院子,亚麻色的碎发凌乱的散在额前,宝蓝色的眼睛眨巴几下,扭头踏过绿油油的草坪,朝汽车道对面的德.卡斯德伊庄园跑去。那一年我十一岁,他十六岁。
  我三岁那年认识了他,或许更早也说不定呢,反正从我懂事起,他就已经出融入了我的生命里。
  1984年的仲夏,国际烟火秀在罗马尼亚的这座迷人的海滨城市连贺七天,世界各地的烟火商纷纷入席,缤纷灿烂的烟火在一望无际的海上绽开,刹那的芳华在天地之间共舞,康斯坦察在世界的注视下美的一塌糊涂。
  那年我三岁,漫天的烟花在黑曜石般的夜空里争奇斗艳,孩子们虽不懂的欣赏所谓的繁花之上再生繁花的惊艳,但也其乐融融,咧开嘴哄哄闹闹。
  除了我,我与邻家那对姐妹发起了外公争夺战,显而易见的结果,我失败了,我憋红了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却无法解释也无法反驳我为何没有外公。于是“哇”的一声,哭的脸蛋通红。
  他带着一群男孩经过,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我一会儿,就冲那两个女孩子粗鲁地一番诟骂,然后同样稚嫩的脸上挂着老气横秋的宽慰表情告诉我“你别哭,以后我的外公就是你的外公了”。
  那一天在我懵懂的世界观里第一次有了“你的我的”的概念。
  我抽抽嗒嗒地止住哭声,用一双湛蓝的大眼睛看着他,他伸出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头顶说“你叫利亚?你长得真好看,我等你长大,做我的新娘。”
  那个时候我并不懂得什么是新娘,可是我大概懂的所谓的“我的”,应该就类似于他手里那根打人的棍子,或者那些追随在他身后任他差遣的男孩们,
  我约莫着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哇”的一声哭的更卖力了。
  “别别”他慌了,“看这个”说着慌忙松开手里的黑布袋,星星点点的萤火争相恐后的涌了出来,照亮了他清秀干净的眉眼。
  那天有人在看绚丽多彩的烟火,有人在看若明若暗的萤火,而我,透过那星星点点的萤火看到了他眼里那片磅礴的星辰大海,一种我无法解释的东西在我幼小的心田里悄悄发芽。
  此后,我变成了他的小尾巴,我成了德利安“不良”小团体里唯一的女孩。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九岁的那年。
  “你怎么可以让丽萨做你的女朋友,德利安,你说过等我长大了要娶我做你的新娘!”我的脸上一片滚烫,说不清是愤怒多一些还是羞涩多一些,心里有种莫名的感情在野蛮生长。
  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喜欢丽萨的原因,她不像我……那么坏,她从不抽烟,从不喝酒,也不会随便和男孩子动手。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永远无法融入我们的小团体,更无法代替我在小团体里的位置,但是她是他的女朋友,这一点足以让我溃不成军。
  彼时德利安已经逐渐摆脱了孩童稚嫩模样的桎梏,听了我的话后带着几分成熟的笑,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顶说“那你快快长大。”
  很多年后我终于明白,那只不过是一句童言无忌的戏言,而我却当了真。
  再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向命运低头,我在改变……我想变成他喜欢的样子。我学着如何让自己笑得更甜美,如何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温柔,我懂得如何让自己哪怕是生气的样子也不惹人生厌。
  我成功俘获了些许爱情,唯独没有他的。我逐渐脱离了他的小团体,尝试着去接受不同的男孩子争相恐后捧到我面前的所谓真心。
  我享受着我的众星捧月,心中却只有他眼中的那片星辰大海,而他眼中的星辰大海只为丽萨一人云卷云舒。
  或许他看不到我已经出落的婷婷玉立,又或许他早已忘记了儿时的那句戏言,反正她就是不喜欢我的模样,不论我什么样子。
  当他再次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已习惯了在男孩儿堆里风生水起游刃有余的周旋,我频繁的换着男伴,因为他们都不如他。
  那天,我和奥斯汀像往常一样在午夜的酒吧里酗酒,宿醉也不是第一次了。
  “上帝啊……你真美……我可以吻你吗?”奥斯汀让我坐在他的腿上,一边用那双很像德利安的蓝眼睛盯着我,一边用温热的右手抚过我的脸颊。
  他不是我亲过的第一个男孩,却是最会撩人的。
  他一只手轻轻地托着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不老实地抚上了我的腰,占尽一切掌控权。
  “利亚,你的眼中有星星。”结束了一个足够引人入胜的深吻后,他在我的耳边轻轻呢喃。
  我笑着推开他,别过头去。
  然后就看到了德利安正带着四五个人大步朝我们走来。
  他揪着我胸前的衣衫一把把我从奥斯汀的腿上拽了起来,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我看到他漂亮的蓝眼睛中似乎有一瞬间的失落,然后某种莫名的情愫坍塌了。
  因为年龄悬殊奥斯汀不是他的对手,被他狠狠地一拳砸在脸上便摔倒在地,但是德利安依然没有停手的意思。
  我坐在那里没心没肺地笑了,然后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眼睛里的狂风暴雨,冷傲冰霜在看到我流泪的刹那便瞬间融化,烟消云散,再也寻不到踪迹。
  “你爱他吗?”他揪着我的衣领把我从酒吧里拉出来,大声地斥责我,或许是刺眼的灯光使他紧锁了眉头。
  “偶尔,在他像你的时候。”这句话,我说的相当平静。眼睛里滚烫灼烧的除了泪水,还有我那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情。
  “哦……看在梅林的份上!”他用骨节分明的右手撑了下额头,看上去有些焦急“你才十二岁,阿斯托利亚,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你和丽萨在一起时也只是比我现在大了两岁。”我的眼睛瞪得滚圆,倔强的反问“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哦梅林呀……你现在是怎么了呢?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有再回答,只是茫然失笑。我到底是怎么了呢?我也想知道。
  从此他望着我的眼睛里多了三分愧疚,七分怜悯。他当我是妹妹,可我从未喊过他一声哥哥。
  我听到站在他身后以吉米为首的几个青梅竹马在窃窃私语,甚至于看着我的眼中也多了些许同情。
  第二天,我单恋他且试图插足他和丽萨的消息在意料中不胫而走。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他,然后看他还要如何对我熟视无睹。
  但是我错了。
  他和丽萨之间并没有受到影响,他纵容我捣乱,任由我胡闹,就像一拳砸到了海绵上,没有任何回应。他似乎通过某种我不明白的方式找到了一种平衡。但是,这对我不公平,我成了一个笑话。
  情人崖,位于康斯坦察的东南部,向北可以鸟瞰整个玛美亚海滩,向东可以纵览整个黑海海域。
  七天了,他再也不愿意同我讲一句话。我坐在情人崖上的一块丑陋斑斑的黑岩石上,漫不经心地一脚踢开一块黑色的碎石,看着它飞快地在地上弹跳了两下便坠下了深不见底的崖底。
  “七”这个数字,真的如传说般有魔力吗?
  “利亚”我听见他轻轻地唤我,大概真的如传说般有魔力吧,“听吉米说你找我?”
  我扭过头看着他,在蔚蓝的海天一线间冲他灿然一笑,“我很抱歉,给你带来的那些困扰。”
  德利安英气勃发的脸上表情微微凝滞,深邃的宝蓝色的眼睛里带着质疑。
  良久我听见他喉间发出的一声不响的声音“你真的……?”
  “你会原谅我的,对吗?德利安?”我笑的云淡风轻,说的闲定自若。
  质疑一点点从他的眼中褪去,他松了一口气般地轻笑了一声“当然。”
  “还记得这里吗?我们在这里相遇。”
  “那是自然,”他宝蓝色的眼眸注视着远方,神情专注的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跟着邻居的家长出来看烟火,还能和对方的孩子吵闹不休的人,除了你,别人真的做不来。”
  听了他的话我“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陪我吗?”
  “当然,”他的脸上依然洋溢着淡淡的笑容,目光依然停留在远方,似乎仍然沉浸在幼时的记忆里,我怀疑他可能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回答了什么。
  我轻笑一声,纵身一跃,坠入了不见底的深渊。
  呼啸的风声在我的耳边凌厉的嘶吼,扯碎了他焦急慌乱的呼喊,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喊我,不过是我的臆想罢了。
  终于我被拥入了那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铿锵有力的心跳贴在我的耳边飞快地跳动。
  我伸出手贪恋地抱住他,我们的第一次拥抱。
  风扬起我白色的蝉翼沙制的裙摆,像一只清薄无力的翅膀随风飘动,我们像那块被我一脚踢下的顽石一般急速坠落。
  他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我咧开嘴笑了,像个没心没肺的傻瓜。
  他的胸脯像风箱一样剧烈的起伏,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减震的咒语之后,我们踉跄了几下终于站在了怪石嶙峋的黑色礁石上,双腿一软我便“扑腾”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他的脸色刷白,表情狰狞,像一头愤怒的雄师般疯狂地嘶吼。
  他第一次唤我全名,我的笑容一点点凝滞在脸上“我爱你”,我坐在地上平静的仰视他。
  “那又怎么样!因为你说爱,所有人都得无条件配合吗?!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不这么幼稚!”
  连我自己也很诧异,我竟然没有哭。
  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我只是想起了那年绚烂缤纷的璀璨灯火。
  从此,我对他的爱里又多了一份怨念。我开始毫无掩饰的讨厌他身边的一切,讨厌他身边的丽萨,讨厌他引以为傲的黑魔法,讨厌马路对面的那栋大房子,我知道我对他的爱正掺杂着嫉妒和怨恨慢慢发酵发霉,直至所有支撑它的理智终于坍塌,它便会完全变了味道。
  我恨他。
  既然不爱我,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呢?
  我回到家后一把火烧掉了所有为了迎合他的口味精心挑选的裙子之后,毅然决绝地回了伦敦,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后悔。
  十二年来,我第一次想为自己活一次。
  那些浓丽的妆容,放肆的烟酒,粗鲁的举止仿佛也随着我十二岁那年褪下的那层皮永远的消失殆尽。
  我比姐姐达芙妮更快更熟练的地掌握了玛丽亚修女关于如何保持淑女形象的谆谆教诲。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瞬间在眉目之间彰显一个上流社会的女士应该端起的所有气场。”有一天,我听到玛丽亚修女高兴地冲我的父亲邀功。
  父亲说我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为自己的这些改变由衷高兴。
  我甚至开始任性地去了解和赏识所有值得我好奇的人,例如勇敢正义的葛莱芬多,我拒绝了斯莱特林级长强迫佩戴的“波特臭大粪”的徽章。以至于我踏进斯莱特林休息室时,比我高一年级的克拉布指着我示威般地大声嚷嚷“就是她,拒绝佩戴徽章的那个人!”
  级长德拉科.马尔福懒散地坐在他惯用的沙发上,从簇拥的人群里抬起头,用一道没有温度的目光审视了我一眼。
  我没有回避他的视线,但也没有多做停留,抢在他发难之前回到了宿舍。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爱表现出风头的女孩子。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无风的下午,大名鼎鼎地哈利.波特和罗恩.韦斯莱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的面红耳赤,不欢而散。看来那是真的,自从哈利.波特的名字被火焰杯选中,他就被格兰芬多孤立了。
  我走过去帮忙捡起散落一地的书本,鬼使神差地向他投出了橄榄枝,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脸“你还好吗?哈利.波特。”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我墨绿色校服上的蛇形院徽,快速地接过我手中的书本,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就径直地走开了。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我的样子,不论那是一个多么诚挚的笑容在这一刻也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叫什么名字?简直给斯莱特林抹黑!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对格兰芬多示好,尤其是对那个疤头波特!”德拉科.马尔福在无人的走廊拐角拦住我,盛气凌人的语气里透着凶狠,银灰色的眼睛里带着威胁。
  我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强硬又不是礼貌的微笑“那你可以选择闭上眼睛不去看,或者也可以扣我的分,级长大人。”
  我悄悄地用手指捏紧了袖子里的魔杖,如果要动手,我一定不能输了先机。
  德拉科.马尔福眯了眯眼睛,微微皱着眉扫了一眼我宽大的袖口“我劝你不要搞一些小动作,我有一万种方法来惩罚你这种不—乖—的低年级学生。我可以关你紧闭——”
  我在心中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不屑地说“我不会去的。我不接受扣分以外的任何惩罚。”
  说完之后,我转身离去,走了两三步又回头给他一个微笑“我为你只能用级长特权来打压我感到遗憾。”
  我没有理会他紧紧抿住的双唇,我知道那里即将蹦发一连串不得体噪音,我得意的笑着,大步离去。
  男生都是愚蠢自大的笨蛋,阿斯托利亚你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