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我和我的先生
唉，太宰先生还是老样子啊。敦搬着一叠公文，无奈地笑笑。
“太宰大概是忘了时间吧。”角落里站起来一个人，合上手中的书本摆在一边，理了理裙摆的褶皱，温和地笑着开口说，“他现在可能在某条河流中，我去找他吧。”
这个人，好像是……敦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却始终不记得她是谁。
明明是一副很难让人遗忘的样子，敦只能猜测对方是不是后勤一类的人员，才一直没有注意到。
“啊，辛苦你了，七海。”国木田推推眼睛。
那个被称为“七海”的前辈微微摇头，示意不辛苦：“我这边才是一直麻烦您了啊。”她拿着一件沙色风衣朝外走去。
“回神了，小子！”国木田拿起手账狠狠敲了下敦的头，“现在可不是让你发呆的时候。”
“好的，国木田前辈。”敦摸摸头，收回了一直注视着门的眼神，好奇地问：“刚才那位是？好像一直没有见过她。”
“她是你的前辈七海唯世，是稀有的医疗系异能者，目前在武侦担任后勤及救援一类的角色，前段时间正好不在横滨。”
医疗系异能啊……回想起与谢野医生残暴的治疗方式，和那把布满了鲜血的大砍刀，敦不由得抖了抖，暗自猜想难道这位前辈也是那样的吗？如果是的话，那还真是让人不太敢受伤……
“想什么呢？七海的异能是与其本人一样相当温和的类型，只是有一点要注意……”国木田顿了顿。
“是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副作用大概没有，但你也可以看作有。”国木田神色复杂地继续解释道。
敦有些不太理解，好在国木田之后的话就解答了他的疑惑：“太宰会吃醋，然后在接下来的诺干个小时针对被治疗的人，持续时间不定。”他叹了口气，愤愤地抱怨道，“凭什么太宰那个作息不节点，生活颓废，爱给别人添麻烦的自杀狂魔能有这么好的一份恋情啊！”
“等，等等！”敦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下巴塞了回去，“您，您的意思是，七海前辈是太宰先生的恋，恋人？”
“不是恋人。”国木田语气沉痛地说，“是妻子。”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敦的声音发着颤，手上的文件“砰”一声纷纷掉了。
“我当初知道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国木田拍拍他的肩，俯下身捡起资料，感叹了一句，“那样的两人，能走到一起也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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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在一条河流前停了下来，她坐下，一言不发沉默地守候着。
没过一会儿，太宰从河中窜出一个头，扑腾着水说：“小姐，你来了啊！”他挥挥手，“可能你要再等我会，我还不想起来。”
“嗯，我等你。”七海小声应答了一句，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叮嘱道，“这个天气在水中泡太久会不会着凉？治君要多小心身体不适。”
太宰笑了：“也是啊，那我就上岸了。”他敏捷地爬上岸，坐在七海旁边，七海递过风衣让他穿上，自己再帮他擦头发。
“半干就可以了，小姐。”他站起身，向下伸出手，背后是冉冉升起的晨曦，像是给他镀上了层光一样。
七海刚刚抵上他的指尖，措不及防就被他抓住手腕，拉入一个略带潮意的怀抱。他轻轻呢喃着：“我想你了，小姐。”热气一阵阵打上耳边，他的怀抱却是冷的，他沉默地把七海埋进怀中，静静地喘息着。
像是即将溺亡之人挣扎着，无助地伸出死死攥紧的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七海踮起脚，一下下抚慰恋人的脊背，抓住他的手放在胸前，那里正有力地跃动着，急切的，心跳的，是独属生命的鲜活。
想要你……我竟无处安放自己的心事。她仰头望着太宰，那双眸子是一如既往的似水般柔和平静，她没有说出口的话尽皆化作星星藏在眼中。
“我也是，治君。”七海轻轻吻了他的侧脸。
太宰又笑了，七海听到了他自胸腔中发出的低低的笑声，心房欢乐地打颤，发出砰砰的如敲鼓般的声音。
“不够啊，小姐。”他吻上七海的唇。
七海攀住了他的肩，一点点加深了这个吻，他们紧紧搂住彼此，像是两只刚出生的雏鸟，抖着湿漉漉的绒羽，互相依偎温暖。
这是多么小心翼翼的触碰，他们唇齿相依，舌尖缠绕着，轻轻地舔舐，牙齿在不经意间的磕碰都能使他们胆战心惊。
爱一个人从此就意味着你要和他共用一颗心——一颗装着彼此的心，互相牵挂着担忧着的心。
相思的心无时无刻，不分白天黑夜，不分阴晴圆缺，伴着每一次的呼吸和每一下的心跳，融入空气中，弥漫在身边每一寸角落，不离不弃，如影随形。
而现在，它圆满了。
就这么一刻，太宰抱住了七海，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只是想像这样，两人一同无言享受这静谧的时光。那些喷薄欲出的令人羞于启齿的情绪，似乎一下子宣泄出来。难以言明的满足与安心促使他不再撒手。
思念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但就是存在。真爱的人，越是分开，越是思念；越是忙碌，越是搅乱思绪；越是空闲，越是无法安静。
思念，其实就是爱一个人，感觉心烦意乱，但又渴望幸福和美好。
七海拍了拍太宰，笑着问：“现在感觉好多了吗？”
“多亏小姐您，让我感觉自己又能活力四射地去工作了呢！”
七海没有追究不着调的话语下掩盖着什么，柔和的眉眼下是怎般心思，她只是也笑弯了眼，用仿佛是洁白的云彩，慢慢地被风儿扯成一丝丝一缕缕，又渐渐地化进了蓝天里面的声音缓缓地说：“那真是太好了。”
迎着正午的曜日，他们手牵手走在街上。
太宰突然感慨说：“今天真是个自杀的好天气，只可惜我又没成功。”
七海默默看着他，诚恳地说：“虽然这么说可能显得分外自私，但我，唯独在这件事上不想治君成功。”她直视着太宰的眼睛，她那双浅色的眼中是湿濛濛一片，“人都是要死的，但人生的意义不局限于死亡，人并不是为死而生的。如果可以的话……”
她斟酌着话语：“希望治君能活下去——就当是为了我。我想和治君再一起创造更多的美好的回忆，这样的话，即使某一天治君真的准备一个人离开的话，也不会寂寞吧。”她露出了一个有点悲伤的微笑，最后几个字更近乎于叹息。
她轻轻地虚虚地抓住太宰的衣角，像是意大利唱诗班祈祷般，既庄重又浪漫地诉求：“我想和你去看春天的花，夏天的雨，秋天的落叶和冬天的白雪。”她的语调上扬，轻飘飘的有一种不真实感，“一月的梅，清和淡雅；二月的杏，烂漫自由。”
她像是早已排练过无数遍了，盯着太宰鸢色的眸子，微笑着毫不停顿地继续说：“三月的桃，悠然自得；四月的樱，纯洁绚丽；五月的石榴，繁荣鲜艳；六月的荷，亭亭玉立；七月的桔梗，执着不悔；八月的桂，清雅高洁；十月的芙蓉，纤细美丽；十一月的山茶，孤傲深沉；十二月的水仙，诚挚美满。”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我想和你一起消磨时间，我想和你在一起。”她的眼神坚定。
太宰愣愣地看着七海，突然“扑哧”一声笑了，低声说道：“好啊，小姐，就当是为了你，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那真是太好了。”七海喜欢这句话，喜欢用飘忽的语气微笑着发出近乎气音。
他们牵着彼此的手从未放开，一步步走到现在。
有时七海觉得，命运有一种堪称巧合的必然性，从五年前她第一次踏上横滨，第一次遇见太宰治，从此他们的命运就在不经意间缠绕在了一起，像是被猫咪弄乱的毛线球，难以理清。但也不需理清，他们还在一起就足够了。
和太宰在一起的每一天，七海都在想会不会今天他就要离开了呢？但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如果太宰真的想这么做的话，她不会阻止，只是会用哀戚的眼神默默注视他，把他盯得受不了。
他一边无奈地说“真是败给小姐了”，一边又总是会抱住七海，喃喃道“知道了，我会跟小姐在一起的，所以小姐能不能不要一幅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于是便温顺地回抱他，在他耳边诉说自己对未来的向往和期盼，露出一个微笑。
像他们这样的两人，能走到一起的确是个奇迹。
与其说，生活是由一个个平淡无奇的日常组成的，倒不如说生活本身就是一个连续不断的奇迹。
七海是这么坚信着，陪她的先生一同走过人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