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得知真相

  余永元还是被抓时的那身衣裳,身上隐隐透着几处用刑的痕迹,瞥见坐上陆棠清也在,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衔风又是何人?”顾濂问。
  “衔风是我们的上峰,管着我,伯逸,吴绣月等几名妓子,还有几名不知名的杀手,在风月楼里地位不低,已有资格出入暗楼了。”
  不等庞伯逸对他使眼色,被打怕了的余永元就竹筒倒豆子地全说了出来。
  “上峰?暗楼?”顾濂心生惊骇。
  他就算再傻,也知道他们口中的风月楼不单单只是他想的那种青楼楚馆了,而应是一个组织才对。
  “风月楼到底是什么地方?”顾濂握紧膝盖上的双手,沉声问道。
  裴云低下头来,悄悄捏紧自己的衣袖。
  问到这里,已经离真相不远了。
  “风月楼分明楼暗楼,明楼就是扬州城的风月楼,是一座青楼,暗楼里养出来的姑娘有些会被送到楼里去接客,也负责打探消息。暗楼就是养人的地方,除了衔风,我们这些人都是从暗楼里出来的。”
  “暗楼在何处?”
  余永元连连摇头。
  “出入皆是在昏睡之中,醒来时就已经换了地方了,谁都不知道暗楼到底是哪儿。”
  说完抬头一瞥,这才注意到顾濂的相貌。
  他仔细打量了顾濂几眼,又看了看庞伯逸,忽然问道:“莫非是顾太尉之子,顾濂顾侍郎?”
  “正是!本钦差奉旨查办朱家案,有何疑问?”
  “伯逸!”余永元兴奋地向庞伯逸使眼色,悄声说道:“没想到皇上竟然派你亲弟弟来审这个案子,咱们有救了!”
  庞伯逸叹了口气,摇头道:“救不了了。”
  “有什么话大声说,休得在本官面前交头接耳!”顾濂怒拍扶手。
  余永元吓得浑身一颤,哆嗦地看了眼陆棠清,飞快地低下头去。
  裴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话已经问到了大门口,就差一步就能踏出来了,可偏偏卡在了最让人紧张的地方,让她一直悬着颗心。
  这时,带着顾濂上山的那名随侍凑近前去,对顾濂耳语道:
  “大人,方才余永元说,您是庞伯逸的亲弟弟。”
  “什么?这怎么可能?本官从未有过兄长,哪来的亲哥哥?”
  说着,向庞伯逸看去一眼,庞伯逸也正好闻声向他看来,两人目光对视,顾濂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竟当真看到了几分父亲的影子。
  庞伯逸虽已瘦得形销骨立,脸颊凹陷,可眉眼却反而更清晰了,与他父亲确有几分相像。
  “我确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兄长,不过打小就被亲爹送了出去,你自然不会知道。”
  “你撒慌,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爹也从来没纳过妾,更不曾养过外室,哪来的同父异母的什么兄长?”
  庞伯逸直视着他道:
  “顾夫人不是你的生母,你和我的生母早就已经死了。你七岁那年,你爹曾偷偷纳个妾,再生个孩子,可顾夫人不允,一碗毒药把那小妾毒死了,一尸两命,还是个男孩,是也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
  这事是顾家的秘事,从头到尾都被顾太尉和顾夫人瞒得严严实实的,就连顾濂都是在多年之后,一次爹娘争吵之中偶然得知的。裴云一家对此事更是一无所知。
  顾濂只记得,那一阵爹娘关系十分紧张,都成天板着个脸,稍有不如意就冷言冷语,顾濂便不想呆在家中,常去学堂找芸娘玩耍。
  也就在那时,两人的关系就渐渐亲密起来。
  “不只是我知道,风月楼的人都知道。那小妾肚里的孩子还被剖出来挂在暗楼示过众,警告风月楼中的人不可动私生子嗣的心思。”
  “你说我爹是风月楼的人?”
  “没错,顾太尉从一开始,就是风月楼派入朝中的暗线,就像我一样。”
  “这不可能,不可能!”顾濂大声喊道,怎么也不能相信。
  他爹一直对朝廷,对皇上忠心耿耿,他自小就是看着爹为国事操劳的身影长大,他爹怎么可能跟朝廷作对呢?
  “你若不信,我们可以滴血验亲。是不是亲兄弟,一验便知。”
  庞伯逸从容说道。
  顾濂紧抿着唇,不敢答应。
  他明知道庞伯逸没必要说谎,认了自己这个“亲兄弟”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他皇命在身,也不可能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亲兄长”而违抗圣旨。
  可是,他又不愿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他爹为官几十年,为朝廷立过多少功劳,怎么可能是叛党安插在朝廷的眼线呢?
  庞伯逸又叹了一声。
  “看来,他当真是什么也没告诉你。都是他的儿子,我不过比你早生三个月,是长子,他便对我如此狠心,对你这般宠爱。”
  “三个月……”顾濂喃喃地道。
  “没错,就三个月。你与我都是在扬州出生,他得知两个都是儿子之后,舍弃了我,抱走了你,把我作为人质,丢在了风月楼。”
  “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阮家也是如此,他生了一儿一女,留下了儿子,抛下了女儿。阮娉婷虽没留在风月楼中教养,但她身边一直有风月楼的嬷嬷跟着。留她在阮家长大,为的就是让也有一个好身份,将来好送进宫中做妃子。”
  “做妃子?她不是打算嫁给棠清当王妃的吗?”裴云插嘴问道。
  “那是之后。准备提拔阮家时,风月楼中还不知道皇上另有一个孩子。所以得知应大人要从江南接家眷进京,风月楼就派出了柳媚儿,冒充应大人之女应怜,混入京城。本是想让她嫁给清王,可没想到皇上竟然狠心地把才十四岁的亲儿子派上战场。”
  “当时清王数次身受重伤,杳无音讯,风月楼中以为他不会活着回来,又不想浪费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柳媚儿,就让她进了宫。可没过多久,清王竟然活着回来了,还打了大胜仗。风月楼只好变了计划,想让阮娉婷嫁给清王。”
  “我与濂哥哥定亲,也是风月楼的计划?”
  这话一出口,顾濂就惊骇地看了过来。
  “是。你若嫁入了顾家,就落入了风月楼的掌控之中。裴太师只有你一个宝贝女儿,控制了你,便是控制了裴太师。”
  “果然……”跟陆棠清跟她说的一样。
  “芸娘……你……你早就知道?”顾濂声音都发着颤。
  比起自己有一个亲兄长,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自己的爹是个反贼这些重重打击,他与芸娘的亲事也是算计之事,却更让他伤心。
  “之前不知道,后来棠清才告诉我的。他说,当初执意求娶我,一是不想娶阮娉婷,二是不想让我嫁入顾家……”
  顾濂掩目把头转过去,心如刀绞。
  他一直相信,当初若不是陆棠清把芸娘抢了去,娶了她,还抢走了她的心,芸娘就会是他的妻,他定会疼她爱她一生一世,让她一辈子幸福,不用像现在这样受这么多苦。
  可事实却是,芸娘若真嫁给了他,才是掉进了火坑里。
  不仅害了自己,还要害了整个裴家。
  这让他如何接受?
  “濂哥哥,不知者无罪,此事与你无关,你……”
  裴云本想说让他不必如此介怀,可知道自己的身世这般,怎么可能不介怀?
  终是咽回了肚子里,不想再在他伤口上撒盐。
  “芸娘,我……”顾濂才一开口,就哽咽失声,到嘴的话都说不出来。
  “濂哥哥,你我一同长大,我自是知道你的为人。濂哥哥乃正人君子,断不是那种叛国谋逆的贼子。”
  说完又觉不妥。
  她夸的是顾濂不假,可骂的却又是他的亲爹和亲兄长了,还有他娘,顾夫人。
  顾濂再度泣难成声,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手背上。
  自己的身世不是他崩溃的理由,和芸娘的婚事也是风月楼的算计,才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来,他和芸娘不能在一起,才是天意。
  陆棠清才是救她于苦海的那人。
  自己只是她的孽障。
  庞伯逸也叹了一声,心中一阵酸楚。
  他本一直羡慕嫉妒着顾濂,也曾起过若有朝一日,他得知了真相,这位被上天眷顾着的弟弟,会是如何地崩溃,他又是如何地痛快。
  可现在,他却一点也不痛快。
  他与顾濂其实都是一样,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一出生就带着罪孽。
  即便生活的光鲜一些,可身体里流着的肮脏的血液,却是一样的。
  陆棠清一言不发,沉默不语。
  余永元也不敢说话了。
  厅堂内一时静得可怕。
  许久,顾濂缓发过来,从太师椅上站起,缓缓地摘下了官帽,褪下了官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太师椅上。
  然后,对陆棠清道:“王爷,谋反乃是诛九族的重罪,我爹既是反贼,我亦同罪。这钦差,顾濂当不了了。”
  “濂哥哥……”裴云正要起身,被陆棠清一把按住。
  一摆手,二话不说,让人把他押了下去。
  “堂清,你这是做什么?濂哥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没有犯罪,为何要抓他?”
  “因为谋反是诛九族的重罪。这事若不挑破也就罢了,现在人尽皆知,本王也只能公事公办。”
  “你要杀了他吗?”裴云问。
  “他毕竟是皇兄派来的钦差,如何处置,自然是等皇兄发落。”
  陆棠清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裴云也冷静了下来。
  想着之前陆棠清说过,要把顾濂囚禁起来的话,也没再多疑。
  以谋反之罪把他抓起来,也算是一种囚禁,只不过从衙门换成了地牢而已。
  地牢的环境虽然不如衙门,但是却比衙门安全。
  现在镇上虽然有不少陆棠清的人在盯着,可风月楼的暗线也没全拔除,或许还隐藏着什么杀手。
  把顾濂送回衙门,反而不如在地牢里安全。
  第二日,裴云带了饭菜去看顾濂。
  一日不见,他已经憔悴了许多,似乎一夜之间整个人就苍老了。
  裴云来给他送饭,他也像没听见一样,面对着墙壁,一对也不动,也不应声。
  裴云与他说了几句话,把饭菜放下就走了。
  出地牢的时候,陆棠清就冷着眼在门等着他,看守的亲兵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
  “别为难他们,是我非要进去的。”裴云说道。
  陆棠清一脸无奈,伸手握住她的手,试了试温度,道:
  “地牢阴冷,你怀着身子,就别去那种地方了。”
  “我知道,没有久留,只是不放心濂哥哥,想亲眼看看他的情况。”
  “你放心,有本王的人看着,他死不了。”
  裴云叹了一声,没与他争辩。
  陆棠清观念摆在那里,争辩了也没用。
  古人永远只会看到身体上的问题,从来不会觉得心理上的问题是问题。
  就像陆棠清他自己,明明自己就是一个心理疾病非常严重的人,还非不承认,总觉得自己好得很。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现在濂哥哥已是待罪之身,朱家的案子怎么办?”
  “状都告到皇兄面前了,这个案子必须得有个交待。顾濂不在,此案自是由本王全权代办。”
  “朝中大臣会答应吗?”
  “不答应又如何?天高皇帝远,他们还能管得着本王不成?”
  “就算不天高皇帝远,也没人管得了你。”
  陆棠清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你放心,这事皇兄心里有数。”
  “这也是皇上安排的?”
  “算是吧。不瞒你说,把顾濂派出来,就是要动顾家了。”
  “什么?”裴云骇然一惊。
  “皇兄早知道顾家有猫腻。阮家灭了之后,下一个要动的就是顾家。顾太尉人精如狐狸,察觉到了皇兄的意图,背地里也使了不少手段。”
  “等等,当初把我带出京城,带到这里来,不会也跟这件事情有关吧?”
  “自然。风月楼一下没有打消过利用你来牵制裴家的念头,你又不肯与我成亲,自然不能把你留在京城。”
  “什么叫我不肯与你成亲?”裴云气鼓鼓地道。
  这人就爱把锅往别人身上推,怎么不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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