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抢客

  柳晨心头一动,想为她赎身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但裴云很快揭过了这个话题,再给他斟了一杯酒,道:
  “柳公子,今日是来地开心的,就不要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公子不是喜欢听琴吗?如霜给公子弹奏一曲吧。”
  说着,取来琴弹了起来。
  柳晨来找如霜的消息传到了清月耳里,清月心里就犯急了。
  对正在接的客人也心不在焉,好几次弹错了曲调。
  客人本是慕清月之名而来,见她连个琴都弹不好,心生不满。
  “你不是最有才情的清倌吗?大爷我花了大把的银子来听你弹琴,你就弹成这样给爷听?”
  清月赶忙道歉。
  但客人不依不饶,还是不肯消气。
  庞妈妈闻讯过来,一阵好劝,才把客人给安抚下来。
  送走了客人,庞妈妈就把脸一拉,呵斥清月:
  “清月,你平日里可是最让妈妈省心的,今日怎么出这么大的岔子?”
  “清月今日身子不适。”清月冷冷地说道。
  “身子不适?身子不适就能不好好接客了吗?你是第一天进这楼子吗?”
  清月气不过,终是憋不住问了庞妈妈。
  “柳公子是不是找如霜了?”
  庞妈妈瞪她一眼,道:“是人家来找姑娘的,不是你挑客人的。柳公子找谁,那是人家的事,你少操这些心。”
  “如何能不操心?柳公子是我的恩客,我这才来几天,如霜就最抢我的客人了!”
  “客人本不都是抢来抢去的吗?要不想自己的客人被别人抢去,就想法子留住了。在楼子里混饭吃的,都是各凭手段,你还指望别人惯着你不成?”
  庞妈妈说完,甩袖就走。
  她招清月来,是看中了她的人气。
  现下楼里有一个如霜,人气还比她高上一截,这个清月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况且,她这清倌的傲气性子也得磨一磨,不然不服管教。人气再高,不听话的人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庞妈妈一走,清月就心中就更加气愤了。
  她才来几天,就被抢了客人,再这么下去的话,楼里哪还有她立足之地?
  花楼里的生意,说残酷一些,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扬州城里,有头有脸肯在花街里砸银子的就那么些人。凡是有些人气的姑娘,背后都有一两个常客捧着。若是捧的人没了,就离籍籍无名不远了。
  所以这些当红的姑娘们对寻常客人都是答搭不理,在真正肯花银子的恩客面前,都是各使手段,百般讨好的。
  清月的手段就是装清高,让人看得见,摸不着,心心念念,一再地想接近她。
  这样的手段在青楼这等地方,颇为好使,再加上她要相貌有相貌,要才情有才情,本就有这天上月的资本。
  然而,当来了一个比她还漂亮,还有才情,又更触手可得之人时,她的清高就只是一个孤芳自赏的笑话了。
  清月原本仗着自己的清倌,有副清白身子,不把裴云放在眼里。以为似她那般女子,就算再有才情,也是个腌臜身子,男人看不上眼。
  可当听到自己最依仗的柳晨竟然去找了她时,她便半点也坐不住了。
  花楼中任何一个姑娘,都盼着在自己最光鲜亮丽的时候找个机会脱了奴籍贱身,而柳晨就是清月最大的机会,也是她苦心经营了多年的机会,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机会白白地被别人给抢走。
  于是,在庞妈妈说出了各凭本事的话之后,她也当真不择手段了。
  “怜星,你带着我的团扇去找柳公子。”
  “姑娘,可柳公子在如霜的院里啊。”
  “那就是她的院里找!”清月冷声喝道。
  怜星从未见她这么气过,不敢再说什么,拿了扇子便去了如霜的院里。
  进了谁的屋,就是谁的客,这是花街不成文的规矩。
  无论在门外争得多么难看,哪怕是不顾形象地厮打,只要恩客进了一人的房门,另一人就不能再争。
  清月让怜星拿着团扇去裴云院里给柳晨,明摆着就是从裴云屋里抢客,这是犯了花街的大忌。
  要是说出去,哪个姑娘都要骂她一声龌龊。
  裴云不知道这规矩,但怜星在外头喊柳公子时,她下意识地就皱了眉头。
  “柳公子可是约了清月?”
  “不曾。”柳晨日月解释道。
  “那怜星怎么会来我屋里找公子?”裴云眉头皱得更深。
  “这……我也不知。”
  柳晨心里有些不自在。
  他混迹花楼多年,自是知道这些明里暗里的规矩。
  他今日来找如霜,没找清月,若是清月要怪他,他原本也会有几分内疚。
  可现在他人还在如霜的屋里,清月却遣了怜星来找他,让他在如霜面前难堪,原本的那几分愧疚也变成了埋怨。
  “柳公子还是出去看看吧,许是有什么要事呢?”裴云冷着脸说道。
  柳晨心头一忒,心道如霜姑娘生气了,有些尴尬也有些歉疚。起身出门,一看到怜星,神色就不耐烦起来。
  “你来做什么?明知道我在如霜这里,还来找我,这般不懂规矩,就不怕挨罚吗?”
  “柳公子,清月姑娘让我把这团扇交给公子。”
  柳晨瞥了眼那团扇,心下一柔,脑海中浮现了清月的倩影。
  这扇子清月作的画,他亲手题的字。
  也正是那晚,他为清月的才情倾倒,在百花楼中包下了她,让她一月之内,只需接他一人。
  心中的恼怒消散,也不再气清月不懂规矩,只怪自己疏忽了她,一心想着来找如霜,竟没顾虑到她的感受。
  “你回去告诉清月姑娘,我一会儿便去找她。”
  怜星面露欢喜,雀跃地道:“是,我这就回去告诉清月姑娘,说柳公子要来看她了。”
  人还没走,裴云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说道:“柳公子不如随她一起去吧。如霜乏了,就不多留公子了。”
  柳晨本想进屋与裴云道个别再走,以表歉意,没想到裴云却直接送客,连屋都不让他进了。
  怜星自是开心得很,柳晨却一脸尴尬。
  裴云没理会屋外脸色精彩纷呈的二人,把门一关,自回了屋里。
  不多时,屋里传来了寂寥的琴声。
  柳晨刚被团扇勾起的心思,被这琴声一搅,全没了。心中只有对如霜的愧疚。
  这样一个好女子,流落青楼,已经是可怜。今日得知他只是来欣赏她的才情,不是为了她的身子时,她多么开心啊?
  而现在……她想必对自己十分失望吧。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朝秦暮楚的男人罢了。
  一阵烦躁涌上心头,也没了见清月的心思了。
  对怜星道:“你回去告诉清月姑娘,我改日再去看她。”
  怜星一惊,到嘴的鸭子竟然就这么飞了,忙问他道:
  “柳公子要去哪里?”
  柳晨不耐烦地回道:“还能去哪儿?天色已晚,自是回家歇息。让清月姑娘也早些歇息吧,别胡思乱想。她是第一日进楼子里吗?竟然让你来别人屋里抢客,也太过分了。”
  柳晨说完拂袖而去。
  怜星吓得不轻,想追上前去解释,可喊了一声“柳公子”,却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来。
  柳晨说的是事实啊,到别人到里抢客的确不厚道,可本来眼看着就要成了的事,现在却弄巧成拙,怜星也是又急又恼。
  回到清月院里,把这事原原本本地对清月一说,清月的心霎时就凉了一半。
  “柳公子当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怜星可不敢骗姑娘。”
  清月剩下的一半心也凉了。
  她喃喃地道:“柳公子是不会再来了。”
  “姑娘,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柳公子虽然口气重了些,可还是说了改日会来看姑娘的。”
  清月苦笑一声,道:“男人嘴里的话如何能信得?他前一刻不是还说一会儿就来的么?话还没冷呢,就换成了改日再来,又说我太过分,他定是不会再来了。”
  “姑娘……”怜星也不知该如何劝她,只看她这般失魂落魄地难过,心里也不好受。
  “都怪那个如霜,不怀好意地针对姑娘。整条花街谁不知道柳公子是姑娘的恩客,就她不识趣,偏要抢。”
  “不识趣?呵!”清月一声冷笑,道:“花楼里的姑娘,哪个是识趣的?你当旁人不想抢柳公子么?她们都想抢,只是抢不到罢了。柳公子喜爱的是我的才情,是我身在青楼,却出淤泥而不染的风骨。可如今,我竟然沦落到去别的姑娘屋里抢恩客,柳公子会如何看我?我又如何继续成为他心中遗世独立的才女?错了,是我错了……”
  “姑娘没错。姑娘若是不抢,柳公子就会被如霜夺去了。那如霜是什么人,哪能跟姑娘你的清白身子比?姑娘既然说公子喜欢的是姑娘的风骨,那柳公子定然是喜欢清倌的,怎会看得上她?说不定柳公子只是对她的虚名一时好奇罢了,这几日被传言吸引到如霜屋里去的人还少么?也不差这柳公子一个了。”
  这话,让清月心里又生出了一丝希望。
  “你说得没错。如霜毕竟是个腌臜身子,柳公子不可能喜欢她的。”
  “正是如此。柳公子定是喜欢姑娘的,过几日,等柳公子的气消了,定还是会来找姑娘。”
  “对,我不能这样消沉下去,我得在柳公子来找我之前让他知道,我依旧是他心中遗世独立的才女,不能让他看轻了我。只是,如霜也才情过人,我可不能再让她继续压我一头了。”
  她要想继续清高下去,就只能站在旁人遥不可及之地。从前她是靠自己的才情,而如今,有人的才情比她更高,她就再也无法自命清高了。
  才情之所以能为人欣赏,便是因为才情之高,非一日之功,尤其是在青楼这种地方,愈有才情,就愈让人怜惜。
  原本她的才情在花楼无人可及,她所有的恩客皆为她沦落风尘而不值,愿花重金护她这清白之身,只为让她在青楼过得好一些,不受人欺侮。
  现在,如霜的才情高过于她,还要日日在妈妈的安排下接客,比她更是惨上千万倍。若是柳晨动了恻隐之心,定会觉得她的日子过得比如霜好得多了,再在他面前诉苦,只会让他觉得自己矫情,比不上如霜。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如霜彻底跌落到淤泥里,就连她的才情都救不过她。
  说到底,一个姑娘的技艺才情,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若她自己本身被人所厌恶了,就算技艺才情再好,也无人问津。
  正因为如此,清月才一直以清高孤冷的形象示人。若她的性情泯然于众人,也就吸引不了那些求而不得的恩客了。
  清月便是想让裴云变成一个恩客们眼里乏味的女子。让她像楼里其她的姑娘一样麻木,势利,让她泯然于众人。
  于是,她想到了含秋。
  她自恃身份,不能做一些出格的事,可含秋却十分适合。
  她处处针对如霜之事,整个风月楼都知道,把如霜从上头拉下来踩到脚底的事,由她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当天晚上,她便悄悄去找了含秋。
  第二日,楼里便传出了裴云剽窃诗文的消息。
  “什么?她们说我的《清平乐》是抄袭清月的?这简直是笑话!”裴云嗤道。
  为了保持在青兰面前的形象,才忍住了没翻白眼。
  她是抄袭了没错,但那也是抄袭的诗仙李太白的,关她清月什么事?
  别人的诗硬往自己头上安,这也太不要脸了!
  “现在楼里都在传一张清月三年前的手稿,的确是清月的字迹,写的也确是你念的那首诗。”
  “那又怎么样?我现在也能写一张!”
  “可那纸和墨都是三年前的,现在市面上已经没有了。”
  “没有就不能有人私藏吗?那诗早就传出去了,一张手稿,怎么能证明就是她所作的?”
  “可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她所作的啊?现在大家都信了,说你的才情全是假的,是妈妈们为了把你捧上花魁硬捏造出来的。还说,若你当真是个才情过人的官家女子,妈妈怎会舍得让你接客,怎会不让你当一个清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