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南笙呆呆的趴在窗棂上，呼吸间喷洒的热气在玻璃窗上呼出一层薄雾，转瞬化为一滩水渍。
室内静寂无声，客厅里钟摆滴滴答着，直到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闷响她才站起来揉了揉酸麻的脖颈往厨房里走去。
窗明几净的厨房干干净净，南笙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两个西红柿，吃剩下的泡面火腿肠。
她拉着冰箱门半晌，神色不变关上门套上外套往外走。
树梢上张灯结彩，还开着门的小店欢快喜庆的歌声从音响里远远传开来。
过往的路人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拎着大包小包往家里赶。
南笙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看见岔路就拐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出门的时候没戴帽子，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头发丝上，化成水滴渗进头皮顺着滑到衣领冰凉湿冷。
不远处走来一对夫妻打着伞，隔得近了她看见男人手里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大大的双眼扎着羊角辫很是呆萌。
孩子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超市购物袋，透明的袋子里装着几盒仙女棒。
擦身而过的时候南笙听到女人打着伞埋怨“下着雪还跑出来买烟花，你现在这么惯着她，照这样下去长大了还不得摘星星摘月亮。”
“女孩子惯着她怎么了，将来长大了才没那么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人骗，这一年就这一天，过节嘛，让她高兴高兴。再说，惯着她，我乐意。”
说着蹭蹭小女孩的脸颊“是不是啊，朵朵。”
伴随着小孩子咯咯咯响亮的笑声，一家三口依偎在一把伞下其乐融融，渐渐走远消失在视野里。
南笙目送着他们远去，突然很想一个人，她想见陆淮，想吃一碗陆妈妈热乎滚烫的馄饨。
临近年关城市里回家的回家，探亲的探亲，成了半个空城。
店里冷清的一天稀稀拉拉只有两三波客人，陆妈妈干脆关门闭客该洗的洗该扫的扫准备过年。
陆淮坐在小店门口看着外面的雪花越下越大，一晃半个月他们没有见面了。
手里的春节祝福短信迟迟没有发出去，好几次他的手点上发送了又松开。
正当陆淮反复纠结之时，陆妈妈抱着红彤彤一堆纸张过来“想什么呢，看的这么认真？过来帮我把春联贴上，这大过年的还下雪也没有个好天气，我洗的被子现在还湿着没干呢。”
“瑞雪兆丰年啊，妈，这是个好兆头。”陆淮起身接过春联胶水。
“你妈又没下乡种地要什么好兆头，我只要它快点来个大晴天好把我的被子晒干。”
陆妈妈碎碎念着进去了，陆淮拿着春联出的门来就看到一个让他辗转反侧半个月的身影雪人似的站在胡同口。
陆淮脚步一顿低声咒骂了一句快步走过去，柔软无骨的小手冷的像握着一块冰，彻骨的寒意顺着陆淮的掌心钻进心里。
眉头死皱竖起三道浅浅的沟壑，他拉着木头似的南笙往里头走，怒意腾腾地吼“你他妈是个傻子吗，下着雪还往外跑。”
走到门口手心传来一股细微的力道。
陆淮回头，冻得鼻尖通红睫毛上都沾着水珠的小姑娘低着头嗓音绵软“对不起，陆淮。”
一句轻轻的对不起仿佛羽毛般落在陆淮心上，扫走了这些日子心头堆积的沉闷，陆淮轻叹口气力道不减攥着南笙进门。
陆妈妈看见南笙湿透的头发苍白的脸惊讶不已，这大过年的姑娘家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回去是怎么回事。
陆妈妈不是多嘴的人，疑惑压在心底去厨房煮了一碗姜汤给南笙喝了驱寒。
热辣的姜汤顺着喉咙入腹，热流顺着四肢百骸游遍全身，南笙的心也在那一瞬间暖意充盈。
喝完姜汤陆妈妈又端来一个碗热络地招呼“来来来，南笙，尝尝阿姨做的鸡丝面，这汤啊可是阿姨清早起来就开始熬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南笙站起来接过碗点头“谢谢阿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你来阿姨就很高兴了，这半个月你不在，陆淮这小子心不在焉的打坏了我好几个碗。”
说着看向一旁进门起就没动静的陆淮。
南笙跟着看过去，少年支着一条腿靠坐在墙边。
听到陆妈妈的声音，他抬起头打量了南笙一眼对陆妈妈道“妈，前两天不是看你收拾了两件穿不了的衣服吗？”
陆妈妈连连点头语气颇为可惜“是呀，都是年轻时候穿的，买的时候还挺贵的质量也好，现在人老了哪还能穿那么粉嫩的颜色，丢了又实在可惜。”
说到这陆妈妈瞥一眼南笙，脑子里灵光一闪。
她绕着南笙转了两圈眼里泛着亮光“南笙，你现在身材和我年轻时差不多，你穿上那衣服肯定好看。”
南笙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用了吧，阿姨，我……”
话没说完被陆淮不客气地打断“你是打算做个衣架子穿着这湿衣服等它晾干吗。赶紧把面吃了，去洗个热水澡。”
陆妈妈一听看向南笙，落在身上的雪花融化了，黑色羽绒服上留下一道道水迹，红色毛衣领口有一圈暗沉。
她拍着手惊呼“你看我这粗心大意的，衣服都湿了也没看见，你快吃面，我去给你拿衣服。”
陆妈妈的馄饨店打了个阁楼分成两个房间，陆淮母子平时就睡在上面。
陆淮的房间在里侧，南笙洗过澡擦着头发环顾一圈就看完了。
一张单人床占了房间一大半面积，旁边一张小书桌，床尾一个半旧不新的老式矮木衣柜，中间柜门上镶嵌着一块半身镜，床头墙上贴了好几张火影忍者的海报，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
书桌上一排竖着的书籍里夹着一本相册。
南笙擦头发的手微顿，她放下毛巾抽出那本相册沿着床边坐下。
相册里放着陆淮从出生开始的照片还有几张一家三口的合照。
相片里陆淮的爸爸看起来是一个英俊儒雅的青年，小小的陆淮坐在爸爸腿上，头发扎了个小啾啾眼睛眯着，脸颊还有点圆润的婴儿肥，对着镜头笑出一口缺了门牙透着风的小白牙。
陆妈妈紧挨着旁边站着笑意温婉气质柔美。
光看照片南笙都能感觉到小时候的陆淮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
陆淮推开门就看到南笙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听到声响她抬头朝门口看来。
南笙刚洗完澡的脸上还有卫生间热气蒸腾的红晕，皮肤白里透着粉红。
陆淮想到了超市里摆着的水蜜桃，也是这样看起来水润透着粉，那滋味看起来就很甜。
他手里拿着吹风机云淡风轻走进来“你在看什么？”
“看你缺了牙的丑照。”南笙说着合上相册朝陆淮扬了扬。
陆淮径直走到床尾插上插头朝南笙招手“过来。”
南笙放下相册依言走过去，陆淮按着她肩膀坐下，“哗哗哗”吹风机声音响彻在小小的房间里。
南笙透过衣柜的半身镜看着对面的少年神情专注低着头，手指一下一下穿插在她的头发里从发根到发末温柔细致。
她想到夕阳下穿着球衣站在巷子口的陆淮，穿着围裙笑意盎然问她吃什么的陆淮，深秋时分踩着二八式自行车载着她的陆淮，学校林荫道上急切担忧抱着她的陆淮，溜冰场上耐心解释哄她的陆淮……
藏在心底深处的话脱口而出，吹风机的闷响盖过了南笙的话语。
陆淮看南笙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他关掉开关问“你说什么？”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这一问如泄了气的皮球不复存在。
南笙摇着头“没什么，就是有点困了，想睡觉。”
“等我把头发吹干你在睡。”
陆淮说完打开吹风机，“哗哗哗”地声音重新响起，那些少女隐秘的心思也被埋藏在这声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