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番外:我们在黑夜里,遥望彼方的星火
眼前是连绵不断的雨，世界一片漆黑，耳边传来浪潮低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时而响过惊雷，将苍穹点燃。
又来了。
霍江淮皱眉，聚起了灵力屏障护在身上。
自从上一次后，他再一次进入这样的梦境。
这次，他并没有直接掉入下一层梦境中，而是直接在这个梦境里无法醒来。
不用说都知道，又是谁搞的鬼。
他抬头，望向彼岸。
今夜无星辰，然而墨色的大海对面，却隐约闪烁着些什么，有点像星辰坠落，也如同一些细碎的火焰。
什么鬼。
霍江淮往前方走去，沙滩之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正在不停的挪动，看不清是什么。
他犹豫了会儿，手指聚起一道力量，缓缓靠近。
虽然是在梦中，可是也有出现怪物的风险，而且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一些东西的力量反而被几何倍的增大。
直到真的走近，霍江淮才发现下面的身影。
那是一只穿着碎花裙，白绒绒的兔子。
它浑身都湿透了，一簇一簇的毛凝在身上，碎花裙子间露出些许白色的绒毛，其间部分是血，部分是泥土，顺着雨水，流淌入黑色的沙地中。
真狼狈。
他这样想。
周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雷鸣之音。
它一动也不动。
是死了吗？霍江淮心想。
他试探地伸出手，挑了挑它的毛皮，然而对方却一下子跃起，闪电般掠过，坐在岩石上。
“砰——”
“你来了。”
一阵撞击之后，鲜血淋漓的兔子轻轻地说。
吓死我了。
霍江淮面无表情，在它身边坐下。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他冷哼一声，环顾四周，“你这创造的环境倒是越来越恶劣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电闪雷鸣之夜，前方是迎面而来的海风，苍穹在经历一场爆雨，所有的云都爆炸身亡。”
兔子低声道：“我喜欢有风的天气。”
“你喜欢并不代表别人喜欢。”霍江淮仰天看着彼岸的星火，开口道：“像我，就比较喜欢慵懒的夏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西瓜清香。
走在街上，耳边传来蝉鸣的叫声，篮球场上少年们挥汗如雨，有时候风无意间掠过，可以看到女孩们曲线姣好双腿……”
“所以重点是后面一句吧？”兔子的瞥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个正经主角，能不能矜持点。”
“有句话是智者见智，淫者见淫，你能这样看待我，说明你也有问题咯。”霍江淮反唇相讥。
他坐在沙丘上，索性撤了灵力屏障，任凭暴雨落下。
“我的师妹师弟呢？”他问。
“这些天事情太多，有点累，力量不够，所以只召唤了你一个。”兔子平静道。
“为什么是我？”
“你是主角。”
“这样随叫随到的陪聊主角，不要也罢。”
“好的，明天就换人，你觉得苟大壮和烟诗云谁好呢？”兔子一本正经：“反正我也觉得这个主角实在是太懒散了，一点也没有上进心。”
“爱谁谁呗，反正我就这样。”霍江淮道：“而且我向来是凭人格魅力征服别人的。”
“人格魅力，你确定你有这种东西吗？”
“脑袋只有我一个拳头大的存在，是看不见这种高级玩意儿的。”
兔子听了后冷笑：“行，安排上了，明天以后播出的便是——热血少年走出村子，逐渐超神的修炼之路。
他，一代吃神苟大壮，拥有无人能抵的食量，他以万物为食，入道修行。
在机缘巧合之下，他进入了圣脉学院，开启了他的传奇之醒——
在一路修行的过程中，他收获了热血与真挚的友情，也结识了许多朋友。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一直真挚相待的师兄——霍江淮，竟然是一个伪装成修士的邪恶势力，目的是夺取他的信任，达到自己毁灭修真界的目的。
就在苦战之余，他终于打开了内心的钥匙，获取了力量！
逐渐的，苟大壮也发现自己的身世，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什么我成了反派了！？还有毁灭修真界这种事谁要做啊？累死了好么？”霍江淮简直无语。
“你不做的事情总有人要做的。”兔子淡然道。
“还有，打开心灵的钥匙是什么鬼，中二爆炸了！”
“就是那种封印的力量啦，不然主角打不过反派，很丢人的。”兔子摊手。
“另外，苟大壮的秘密是什么？”霍江淮语气依旧轻松，试探地问道。
兔子一顿，不说话了。
啧，嘴真严。
“那师妹的版本？”霍江淮又道。
“烟诗云的话，就要走文艺言情风——
这一年，他是风光霁月的大师兄。
这一年，她是天资绝艳的小师妹。
她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就像她梦境中的那样。
而他，却在不久之后，爱上了另一位女子
而她夜半深雪对坐，死于心碎的那天……”
“打住打住！”霍江淮连忙喊停：“怎么总是些情情爱爱的，还有，我爱上谁了？”
“主角不一样，故事就不一样嘛。”兔子道：“总得有些戏剧的成分。”
“为什么不能来个一代女修士打遍九州无敌手，成功登顶，怎么就死于心碎了……”
“你不懂。”兔子瞥了他一眼：“有需求就有市场，许多女性对爱情不满，所以现在才有这么多述说风月的剧，而男性对事业不满，所以你懂吧？”
“那你都把主角搞死了，还有什么看头？”
“虐恋还是很有市场的。”
“没意思，换一个。”
“行吧。”兔子想了想，又道：
“她还记得自己上仙山时，还是少女模样。
芝兰玉树一般的大师兄，将她从平凡的琐碎中拯救出来，带她走上了另一条修仙的道路。
他们一路扶持，走过漫长的修真道路。
然而后来，乱世将至，大妖降临。
本来可以离开的师兄为了救她，冲进邪兽群中，将她送走，可他却落进了死亡的深渊中。
最后那一刻，天地旋转，电光火石间，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托起——
’不——’
她努力睁眼，望着眼前的男子。
他浑身都是鲜血，可望向她的双眸却如此深切，嘴角凝出一个极淡的笑意。
恍惚间还是那年，她穿着破烂的布衣，来到仙山之上，拘谨的她望见了眼前那人，一眼万年。
’从此以后，我便是你师兄了。’
对方衣袍当风，对她说出这样的话，身后是动人的碧树。
漫天阳光下，他对她伸出了洁白宽厚的手。
只是再一眼，便已经生死两隔。
事到如今。
她回想起当年，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眼底忽然呛出泪。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多年之后，谁还记得曾有一人，在他懒散的表象之下，是炙热的鲜血，以及永不动摇的君子骨。
……
霍江淮：“……”
兔子：“咋样？”
霍江淮：“不晓得说什么，这个结局有够惨的，不过我怎么又死了？”
“死了好啊，死了大家都会记住你的。不是有句话叫做，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吗？”
“性质不一样吧。”
“差不多，人类的本质都是复读机，而且悲剧往往让人更为印象深刻。”
“你以后不会这样搞吧？”
“当然不会。”兔子认真道：“让读者轻松快乐是我们的服务宗旨。”
“也是，你这个扑街，不要总写些有的没的，你看之前蝶雾谷那次领便当，掉了多少收藏。”
“你戳到了我的痛处。”兔子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本来就是，还不是大神呢，就别任性，套路一点不香么？”
兔子坐在岩石上，闷声道：“不跟你聊了，我们扑街不要面子的啊？”
霍江淮道：“本来就是，你看你，要曝光没曝光，新书期就没多少，以后更别提了。这眼见就快上架了，也就几个老读者天天安慰鼓励你……
而且，最近还老更新一些番外，你让读者怎么看？”
“最近情况特殊，行业动荡，你不明白。”
“要知道我直播间的水友很多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算了，别谈这个了，小心被那啥……”
霍江淮“哼”了一声，开口道：“继续谈论剧情吧，我觉得魔界那几个人也可以考虑下，那个没出场的大boss西门无形就不错。
现在大家看惯了正派，来个反派感兴趣的人也挺多的，洗白就好。”
“嗯。”
兔子的耳朵动了动，云淡风轻道：“你说的对，最好再给他加一个复仇的身世，反正现在正派之中，总是有许多道貌岸然的老怪。最好这个西门无形是重生，前世受了不公正的待遇，所以这一世才这样。”
“哈哈，最后再给他加一句，是妖是魔，我自己说了算，升华主题。”
“再来个我命由我不由天。”
“行，安排上了，魔尊的复仇之路——
夜深。
一轮血月悬挂天际，耳边是兵戈之声，鼻间满是鲜血的味道。
西门无形躺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感觉身体里的力量逐渐消失殆尽。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这种事情，只有自己最清楚。
他安静的躺在那儿，细碎的沙土四八方地进入自己的耳朵，虫蚁开始啄食他的五脏六腑。
周围的景色变成了黑白色块，身体上的知觉逐渐消失。
这一生，机关算尽。
他拼尽全力想要爬上去，给予自己一个自保的能力。
然而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他斗死了自己恶毒的养父养母，斗死了自己的朋友，还有自己的师父——
他当初便知道，师父收自己为徒，分明是不怀好意，觊觎他独特的力量罢了。然而真的熬死了对方，他发现自己竟然并不畅快。
这一路走来，逐渐变成了一个人。
或者说，一开始就是一个人。
大概是人之将死。
他竟然回忆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
那些冰冷的，苦涩的回忆，伴随着无尽烈火，将他肺腑灼烧。
不甘心啊——
费尽心思去夺得一切，没想到最后却迎来过如此惨烈的结局。
那些披着人皮的伪君子，人前一个样，私底下又是另一幅面孔。这次以正义之名围剿，不过是为了夺取他的宝物罢了……
他的——
玉面南瓜，蜜汁海棠，千香蛋炒叶，海绵蛋糕
戚风蛋糕，芝士蛋糕的配方！
他西门无形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给这些宵小之徒！”
“喂喂——哪里不对劲儿吧！前面都进行的好好的，后面冒出来那一大堆食物是怎么回事儿啊？至少来一些高大上的东西好么！？”
霍江淮简直无语了。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怎么可能不在意！”
“那你觉得这个重生版本怎么样？”
“还可以。”
“嗯。”
……
…
空气安静片刻。
“轰——”
一道雷鸣闪过。
望着前方波涛翻滚的浪潮，霍江淮默默地补充了一句：“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怎么可能。”兔子轻笑：“骗你的罢了——此外，你知道本书的主角为什么是你么？”
“因为我一身正气？人品高尚？心地善良？”
“都没说在点子上。”兔子叹了口气：“因为，你最帅啊——”
墨色的苍穹之间，一道惊雷再次划过。
霍江淮望着远处的星火，忧愁道：“我一直希望别人不要过多关注我的外表，更注意我的才华，这样帅气的人生，我是真的受够了……”
他说着这话，抹了抹眼底不存在的泪。
“你想笑就笑吧。”兔子轻声道：“你看彼岸那些星火，美不美？”
“小孩子才喜欢的。”
“每天都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你自己也没多大吧？玩游戏猝死的大学生。”
“那是个意外。”霍江淮云淡风轻：“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同寻常，那天晚上，我只是在试探命运的齿轮罢了。”
“我信了。”
兔子沉默会儿，又道：“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我想做，可是好像总是事与愿违。”
霍江淮摆摆手道：“你不要再说这些了，这世上不存在真正感同身受的，把自己的伤口展开诉苦，然而多得是撒盐的人。”
他望着身边的兔子，平静道：“就像你小的时候摔倒了，总是要看看身边有没有人安慰你，长大之后，受了伤也喜欢一个人独自哭。
而且你吧，人微言轻，知趣点。”
“知道了。”兔子突然笑了：“以前想当一个造梦者，后来发现，挣钱或许更重要……可是，骨子里的血，实在不想让它凉了。”
风在一瞬间寂静。
它望着彼岸的那些细碎的光芒。
某一瞬间，它几乎以为那是她眼底的光。
她想，当我还是个人的时候……我也是怀着一腔热血，满心欢喜的吧？
前方。
漫天的火焰，就像蒲公英的种子，突然绽放开来，又如同万千流星下坠。
真美。
她想。
几乎可以从中看到，那些她曾错失的美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