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哭诉

  “恭迎公主殿下。”陈则压下心头的不甘,率领着伯府下人恭迎道。
  福庆公主抬手理了理发鬓,她回转身,在陈则疑惑的眼神下,对着金鸾车内温声说道:“雍和,下来吧。”
  这两个人怎么搅和在了一起?陈则面色一僵,不由抬眼朝着车内望去。
  只见烟霞纱的车帘缥缈如雾,帘内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指节根根如玉,并刀如水,吴盐胜雪,在太阳底下好似能够发光一般。
  车帘后面紧接着出现了一道纤纤弱质、宛如弱柳扶风一般的身影,肩如削成,腰如约素,鸦鬓如云,风髻雾鬟。
  女子身穿鹅黄色的对襟羽纱锦衣,十二破珍珠挑线裙子,一身冰肌雪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琼鼻檀口,朱唇榴齿;发上的镂金百蝶珠钗晃动之间,璎珞串上的猫儿眼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只是却不及女子那一双顾盼生辉的明眸。
  陈则一时看呆了去。这女子竟是雍和县主?!
  陈则情不自禁地想到曾和谢晏和并称为“京城双姝”的妹妹,和如今的谢晏和相比较,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妹妹则显得有些寡淡了。
  听闻太子殿下已经见过了雍和县主,他会不会后悔?陈则的心思瞬间飘远了。
  “雍和,随本宫一起入府。”福庆公主在谢晏和面前一改方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做派,而是和蔼可亲、春风化雨,充分让陈家人感受到了她南辕北辙的态度。
  陈则见状,唇角的笑意越发冰冷。福庆公主为了对付太子殿下,对着谢晏和一个弃子,还肯放下身段拉拢,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多谢殿下。”谢晏和婉转曼妙的嗓音似是带着几分泣意,她福身一礼,眼角犹有泪光,一副弱不胜衣的楚楚之态。
  “雍和,你是本宫的表妹,放心,本宫一定会为你做主的。”福庆公主挽住谢晏和的玉臂,她鼻腔里逸出一丝轻哼,冰冷如刀的目光落在陈则身上:“陈世子,还不带路!”
  “果然是来者不善!”陈则不是傻子,到了现在他哪里还看不明白,福庆公主是来给谢晏和出头的。
  陈则心底暗嗤了一声,他倒要看看这两个人玩的是什么把戏。
  “公主殿下请,县主请。”陈则躬身道。他垂下的眼睛透着一股无法发泄出来的暴怒。
  福庆公主艳若桃李的容颜浮上一朵轻蔑的笑容,眼神里的傲慢就像是雄踞天上的苍鹰,睥睨着众人。
  昌平伯府的女眷全部候在府里的二门处。打头的是昌平伯夫人原氏,一身玫瑰紫的缠枝葡萄纹立领缂丝长袄,油绿色的织金马面裙,头上戴着一整副的南珠头面。
  旁边站着的二十几岁的妇人个子娇小,身段苗条,一身浅碧色的宝瓶如意纹琵琶襟上衣,翡翠撒花洋绉裙,梳着堕马髻,头上戴着金镶红宝石头面,一张鹅蛋脸,两弯柳叶眉,一双杏子眼,甜美娇柔,未语先笑,正正是昌平伯府的世子夫人。
  福庆公主对陈家的这两位女眷还算有些印象。
  至于另外的穿红着绿、锦衣华裳的女子,是陈家另外几房的女眷和大房里的几个庶女。通常这些人,连凑到福庆公主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见到福庆公主的芳驾,陈家的女眷连忙跪伏在地上,口里称着:“公主殿下千岁。”
  “平身吧。”福庆公主挑了挑眉,一张美艳的容颜不见半分笑色。
  伯府的女眷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本朝谁不知道福庆公主对先雍王妃恨之入骨,对于陈家更是厌屋及乌。这次只怕来者不善。
  陈家人听了福庆公主的“免礼”声,刚准备起身,昌平伯夫人一眼看到了福庆公主身畔的谢晏和,一双眼睛里面骤然涌现出浓浓的恨意,疾言厉色道:“谢晏和,你还敢来!”
  “放肆!雍和县主的名讳,也是你一个三等伯夫人能叫的?原氏,你是不是昏了头!”福庆公主闻言,厉声断喝道,一双丹凤眼里的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陈家的女眷连忙低下了头。
  反倒是陈则,在经过刚刚府门口的冲击之后,心里面已经有了准备,闻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公主殿下,雍和县主骄纵跋扈,目无法纪,在封阳大街不过因为几句口舌之争,就让下人割了微臣表兄的舌头,家母年纪大了,乍闻噩耗,受了刺激之后怒急攻心,这才会一时失态……”
  福庆公主不等陈则的长篇大论说完,一脸冷漠地打断了陈则的话:“本宫驾临昌平伯府,你们就让本宫这么干站在二门处,这就是你们昌平伯府的待客之道?”
  “公主殿下恕罪,都是老身一时疏忽,请殿下责罚!”昌平伯夫人膝盖一弯,重新跪到了院内的青石板上。
  陈家剩下的女眷也跟着呼啦啦地跪在地上。
  等到一片磕头声响起,福庆公主这才红唇微启,曼声道:“还不带路!”
  昌平伯夫人是太子殿下的舅母,太子妃的亲生母亲,从嫡亲外甥正位东宫的那一天,就再也没有吃过这样的排头。
  后来她的亲生女儿陈蓉进了东宫,成为尊贵的太子妃,昌平伯府更是水涨船高,如今伯夫人却被福庆公主当着一干小辈的面儿这般落脸,心中羞愤欲死,她忍气吞声地道:“殿下这边请。”
  到了正厅,福庆公主毫不客气地坐了上位,谢晏和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福庆公主望着垂首站在正厅里的陈家人,也不吩咐他们落座,而是接过婢女的茶盏,艳丽的红唇只在杯沿儿上碰了碰,缓声说道:“本宫听说伯夫人好大的威风,为了给自己的侄儿出气,带着侍卫打上了靖平侯府,打伤侍卫数十人。雍和县主秉性柔弱,被你们吓得连府邸也不敢回,只能跑到本宫的府邸里求助……”
  福庆公主讲到这里顿了顿,抬眸冷笑道:“伯夫人,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她手里的祭红釉茶盏重重放在桌面上,放出一声清脆的瓷响。
  昌平伯夫人的心弦随之颤了颤,本能地辩解道:“公主殿下,雍和县主好毒辣的手段!臣妇的娘家只有天磊这一根独苗,却被县主她、被她割了舌头……”
  昌平伯夫人说到伤心处,眼泪情不自禁地顺着眼眶流了下来,神情又恨又苦,落在谢晏和身上的眼神,好似钢针一般,恨不得将她身上戳个千疮百孔。
  “臣妇的侄儿,日后要如何出门、如何做官?他……他就这样废了啊!”昌平伯夫人嚎啕道,整个人已是泣不成声。
  昌平伯夫人尖厉的嗓音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福庆公主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要跳起来了,她忍无可忍道:“闭嘴!”
  正在伤心大哭的昌平伯夫人听到福庆公主的怒喝,只觉嗓子眼一堵,她不甘不愿地收住了哭声,大呼小叫地道:“公主殿下可要给臣妇做主啊!”
  福庆公主实在是不明白,昌平伯夫人原氏也算是出身大家,虽说原家近些年已经没落了,但从前祖上也出过正二品的大员,这原氏却没有半点官家千金的修养,即使做了多年的昌平伯夫人,却和个撒泼浑闹的市井妇人没什么两样。
  娶妻娶贤,怪不得陈蓉和陈则这对兄妹德行卑劣,一身小家子气,原来是从根子上就歪了。
  福庆公主都有些同情昌平伯了。
  “殿下,臣女同样有冤要诉。”谢晏和从座位上慢吞吞地站起来,对着福庆公主敛衽行礼道。
  她明眸含泪,纤腰欲折,仿似风雨之中倍受摧折的兰花,看似风露含愁的娇弱之态,却是一身清幽傲骨。
  陈府的女眷暗中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美色的暴击。
  就连站在门口处的陈则,即使刚刚还将谢晏和恨之入骨,如今对着这幅美人垂泪的绝美景致,也不由生出几分怜香惜玉之心。
  只有昌平伯夫人对着谢晏和的这番做作恨得咬牙切齿。这小贱人生的一副狐媚样子,和后院里的那些贱婢一样,惯会在人前惺惺作态!
  福庆公主几步走下座位,亲自将谢晏和扶了起来,温声道:“你我表亲,何必这样见外,雍和,你坐下说就是。”
  “谢殿下。”谢晏和唇角扬起,一双波光潋滟的明眸里面,滚落豆大的珠泪,怎么看,都像是强颜欢笑。
  “雍和,昌平伯夫人和世子口口声声说你仗势欺人。但本宫深知,以你的善良,平时连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殿下!”谢晏和未语凝噎,长睫颤动之间,霎时泪落如珠,她贝齿咬着唇瓣,柔和、婉转的嗓音透着十分的纠结,“为了女儿家的名声,我本不欲说的。但伯夫人欺我兄长远在边疆,派人冲撞我靖平侯府,那是家父以命换来的荣耀,我决不能让家父因我而蒙羞。”
  谢晏和说到激动处,浑身一阵颤抖,她的眼泪纷纷成雨,因为哭泣变得煞白的脸色,仿佛下一秒就能够昏过去。
  听到谢晏和话语里提到了已经亡故的靖平侯谢瑜,昌平伯夫人胸口里的一颗心脏霎时间吓得扑通乱跳。
  侄儿受伤回来,昌平伯夫人愤怒地一股血气冲上脑门,来不及思考,就带着伯府的下人打上了靖平侯府。
  靖平侯府如今只有两位主人,谢瑜远在西北,谢晏和也不在府里,有她这个伯夫人在,靖平侯府的侍卫投鼠忌器,只能被动挨打。昌平伯夫人出了一通气之后,这才带着下人扬长而去。
  但如今,昌平伯夫人心中却生出了一股后怕。
  当初……靖平侯可是为了给当今陛下挡箭,这才重伤而死的!
  果然,福庆公主听闻,一双柳叶眉狠狠皱成一团,她怒声道:“雍和,当初舅父可是救了父皇的命……”
  福庆公主顿了顿,她的视线在正厅里的陈家众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一双丹凤眼里的光芒凛冽无比:“雍和你放心,若是你真的受了委屈,本宫绝不会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