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 第九章 隔漫天血花相见

  正值蜀道剑阁,今日一夜无眠。
  数千里外的大秦京都,曲折蜿蜒的同心巷也迎来了它今天最后一位客人。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敢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宗川沉默站立在察司厂的办案堂堂间,浑身上下无不流露出军部独有的冷冽意味,赤裸的上身肌肉有如盘虬卧龙一般。
  对面的血棠仍是带着金色面具,手中的海棠花茶早早被下属换成了一杯另外沏好的大红袍。
  “啧—果真大红袍还是小壶小杯细品好。”
  血棠又悠悠抿了一口茶水。
  茶水略微滚烫,尤其在北地飘雪的日子里,更是有明显的水雾气袅袅升腾。
  透过雾气,另一边的宗川身形逐渐模糊。
  眼看着宗川喉咙嗬嗬微动,双膝微微弯曲,脚下的青石板顿时布满密密麻麻,有如蛛网般的裂缝!
  身处这整个大秦,论险要程度仅次于皇宫禁城,甚至是最为神秘的察司厂办案堂,纵使宗川身为大秦虎狼卫的虎卫长,他竟然还想动手!他又怎么敢动手!
  血棠端着茶水的双手微微晃荡,似乎毫不在意这个眼前看起来“浑身爆炸”,极具危险的人。
  而就在下一瞬间,宗川整个人猛然弹出!一拳径直砸向血棠!
  本来二人之间相距便不算甚选,咫尺之间,一只拖着血色火焰的拳头,疯狂撕扯着周围的天地元气还有零落雪花,就这样霸道来到了血棠眼前!
  金色面具下的血棠看起来仍无表情,但是手中茶杯骤然一抖,血色红袍抬起,沉腰后腿一步。
  顿时!那样看起来悍不可挡的一拳,就这样被血棠端着茶杯的右手臂稳稳格挡住!
  茶杯中“大红袍”茶叶随茶水晃晃荡荡,在茶杯边缘漾出数滴,微烫的茶水悄然流入青石板缝隙中残雪处,“嗤嗤”蒸腾冒出白色雾气…
  血棠望了望杯中所剩不多的大红袍茶水,摇了摇头,正当他要感概的时候。
  宗川看到一拳才被血棠手臂格挡住,这位年轻又冷酷的虎狼卫大人又高高抬起右腿!
  沉峻的脸庞上寒意更深!
  只见宗川右腿上的军式制靴表面流露出淡淡的金属光泽,狠厉气势死死锁住血棠!
  接着高高抬起的右腿尤如悬空之日,猛然朝血棠肩部落下!
  正当宗川的右腿将要砸到血棠之时—
  血棠叹了口气,宗川崩直的右脚骤然停下!
  一套原本犀利的拳脚连势硬生生被宗川自己本人打断!
  其间宗川脚下与血棠肩头之间的距离细微至极,仿佛只能留下一根头发丝。
  而原本还狠酷冷厉的宗川此刻只是黑着个脸,高高抬起的右腿已然放下,整个人赤裸着上身,又恢复了之前的军部站姿,冷漠望向血棠。
  血棠淡然抬起左手,掸了掸左肩先前宗川将要落脚的位置。
  然后一道温和同时又略带惋惜的声音再次从金色面具底下传来:“啧啧—”
  “可惜了这杯大红袍,被你撞到洒了一地…”
  但其实此刻,如若有人在血棠身边,只能看到原本装满“大红袍”茶叶的茶水—此刻正静静躺着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对面的宗川胸部规律起伏,喘息声略显粗重,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就是他主动停脚的那一瞬间之前,原本沉稳的心神突然失守一瞬!
  那时眼前空无一人,唯有满目血色!
  军人独有对于危险的直觉告诉他,这一脚下去,血棠或许会受伤,但是他也绝对不会好过!
  所以他那时宁可强行忍住体内的元气逆流,也要刹住那一脚。
  血棠玩味着把玩着手中精致的小茶杯,片刻后下巴微动:“虎狼卫的宗川大人—”
  “敬茶就算不吃—”
  “我察司厂也不会给您喂罚酒啊。”
  接着人影一闪,原本血棠所在的地方风雪一乱。
  一袭红袍已然来到了宗川的身边,血棠侧了侧头,一手搭在宗川赤裸的上身,拍了拍宗川的肩头。
  “我知道,虎狼卫的宗川大人必定也有其他手段尚未使出来,但—”
  “这里毕竟是我察司厂,一切—”
  “为了陛下。”
  宗川声若金石嗡鸣道:
  “还是那句话,我需要一个解释。”
  血棠哈哈一笑,血色袖袍一挥,对堂边司职人员吩咐道:“给虎狼卫宗川大人看座!”
  ……
  同心巷内,这座沉默的建筑,终于再次迎来了它的沉默。
  血棠端正的整理长袍,井然有礼的坐在石桌的一边处,面前的“大红袍”再次盛满滚烫的茶水。只不过,先前那一瞬间出现的海棠花却就此悄然隐没。
  相对而坐的宗川,则是双手抱头,枕在石椅之上,双腿高高翘在石桌边缘,面前同样是杯滚烫的“大红袍”。
  时有看座上茶,如若茶水温凉微冷,即是意味着着主人想要客人快速喝完这杯茶,好早早离去。
  故另有“人走茶凉”一说,但是茶水若是滚烫,则是可以细细品茶良久,意味着主客能够聊以坐谈。
  宗川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看也不看便吸了一口茶水,下巴微动,随意漱了漱口,然后歪头朝地上一吐,接着又是枕着双臂,开始望天发呆。
  对面的血棠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番,仍然只是精致而又小心的品着这南地茶山特供的“大红袍”。
  二人就这样静坐良久后,终于血棠率先开口:“新北桥底下关着的那位,叫绿沈是吧?我看过他的密令卷宗,如今已经派走他了…”
  “他留在我们察司厂办事,只会比死去更加有用。”
  一边的宗川似乎愤愤不平的回应道:“哼,绿沈绿沈…你知道他和十几年的那件事的关系吗!”
  “我当然知道。”血棠无聊的敲打着茶杯的杯口边缘。
  “那你就也应该知道,那件事,尤其是像他这种人,就不能留有活口。”
  宗川喝了口茶,接着继续沉声说道:“是的,一切为了陛下。但是这样的人活着,只会永远会碍陛下的眼!”
  血棠没有接着宗川的话往下说,反而提起来另一件事说道:“我想,渭城最新的卷宗你已经看过了吧?”
  宗川沉声回应道:“嗯,我知道,剑阁的那位小师叔邾离出现在我大秦渭城,似乎有不可知之地的人在追杀他…”
  血棠不屑望向宗川,嘲讽说道:“十几年前那件事,邾离也或多或少的陷身其中,你们军部忙前忙后,怎么不去杀了他为陛下除忧?”
  “你以为?邾离的行踪是谁透露的?”
  “是我察司厂暴露了藏于齐国近三分之一的死士密探才换来的情报!”
  “然后又散布给了山上各宗门。”
  “邾离,这才身陷追杀。”
  “但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邾离被一路追杀,剑阁也不知情,那么他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
  “去找当年那件事遗留下来的那个孩子。”
  “也只有他最清楚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因为梅…那个背叛了伟大陛下的梅远!”
  “梅远在临死之前只相信邾离…”
  宗川突然整个人不小心跌了一下,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他皱起眉头,小声问道:“梅…梅远不是失踪了?”
  血棠冷笑一声,不再回答这个问题。
  宗川见势,自清楚这必是当年的密辛,于是也不再追究,但是他又迅速想起一件事,略显担忧说道:“邾离…邾离身为剑阁这一代的小师叔,剑修又向来注重杀伐,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陷入死局…”
  血棠仍是淡然把玩着面前的精致小茶杯,随意说道:“我设了个局。”
  “邾离在此前必然会出现在东齐。”
  “他但凡出现在东齐,我就有一万种方法让他遇到叶流云…”
  “你觉得,叶流云见到了剑阁的人?会让邾离安然无恙?”
  “还是说,邾离什么时候已经能够打的过剑魔叶流云了?”
  嘶—好大的手笔!暗中之意调动诺大东齐三分之一的死士送死,接着又挑拨不可知之地的圣山出手,并且在此前,还设局让邾离入东齐,借剑魔谢云流之剑对邾离动手!
  “你…这一切…”
  “都是为了杀死邾离?!”宗川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面前这个情绪温和的男人,心中不由想到,莫非自己也在无形之中陷入了他布的棋局?
  “不不不—”
  “杀死邾离?比起这个,我只想利用邾离找到当年那个孩子…”
  血棠舔了舔大红袍茶水浸润的嘴唇,然后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的归来。
  “现在这个时候,那个孩子应该已经找到了,嗯,应该就在渭城吧?”
  “这是陛下的骨肉—”
  “但这十几年前的事儿—谁又能确定这真是陛下的骨肉?”
  血棠喉结微动,张开双嘴,“嗬嗬”无声而笑。
  但正当血棠再要端起茶杯之时,石桌旁突然出现另外一位血袍男子,风雪纷扰之下,银色面具熠熠发亮。
  银色面具男子安静跪在一旁,嗡嗡的声音从面具背后传来:
  “大人,绿沈回信,中途洛水圣山圣女现身。”
  “那个孩子…也随之而去了。”
  “啪”的一声!血棠手中茶杯应声而碎,不过杯中茶水,早已温凉。
  血棠轻轻摩挲着下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手指上的“赤”字指环时而闪烁,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意味。
  “真是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