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长姐归宁 3

  白望烟虽然嘴上说着“罢了”,但心里也是实打实地担心自家妹妹将来的日子。她家的小妹,她自是最清楚不过,说得夸张些,连她家小妹肚子里有几条蛔虫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白望染的性子,虽不至蛮横刁钻令人发指那地步,但也绝不是什么乖巧听话容人拿捏的主儿,将来的日子啊,实在是……
  白望烟想了又想,斟酌再三,还是多嘱咐了两句,道:“你别嫌我啰嗦……我做姐姐的,始终是放心不下你。承王性子好,人也温顺,但你二人成婚,终究是同我与顺亲王一样,是因着圣上的恩典。我呢,且不求你们能多么恩爱甜蜜,只要能相敬如宾,你别给他添乱惹他心烦,我就烧高香谢过我们白家列祖列宗保佑了。”
  “阿姐,我又不是傻子,再说了傻子也懂方寸呢。”白望染嘟哝道。“我做事情,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旁人若待我好,我必不会亏待了他,但若是人家欺辱我在前,我也必定是不客气的。阿爹不是也常说,我们家是武将出身,绝不能让人平白欺负了去吗?”
  “这与文官武将无关,即便是巷口要饭的,不也拉帮结派寻个保障吗?”白望烟牵过白望染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轻抚着。“只是这世上,并不是每件事都要算得明明白白、睚眦必报,反而,你该学会隐忍。”
  白望烟这样说,倒把白望染憋了许久的气一并勾出来了,这会儿把白望染气得小脸都通红,道:“阿姐你总说‘隐忍’,可你自己隐忍了之后结果是如何?那顺亲王妾室一房接一房,偏房一位接一位,如今把几个妾室宠得那般不知礼数、不识好歹。堂堂顺亲王,却宠妾灭妻到如此地步,我看真是白瞎了圣上的恩典!”
  “休得胡言!”白望烟装作大声地怒斥了一声,静了一会儿,又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道:“你也不怕隔墙有耳。”
  白望染倒是一点不在乎,一撇嘴道:“有耳便有耳,若谁人听着了,只管传到顺亲王耳朵里,若有能耐,便是传给圣上听都无妨。圣上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想来也不能坐视不理,任由他异母弟弟这般荒唐下去。”
  白望烟叹了口气,心中万般无奈却也只能是无可奈何:“这婚是圣上赐的,我同殿下能有多少真感情在呢?我只做好我自己分内的事,旁的事情,他想如何做我都不过问。不过一些杂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再说了,殿下同圣上虽不说有多亲近,但也时常会被圣上召进宫下个棋、喝个酒,府里的这些事,圣上那是一清二楚着呢。”
  听了这话,白望染心里既是生气,又是害怕。气是气那顺亲王行为荒唐,白白耽误了她阿姐的一辈子;怕是怕圣上在这种事上任由顺亲王荒唐行事——异母弟弟尚且如此,那他的亲儿子承王呢?
  白望染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憋闷卡在她喉咙里。其实她倒是不担心她自己。她向来大大咧咧惯了,倒不怕自己受委屈。她最担心的,还是她那在顺亲王府被欺负被忽视的亲姐姐。
  这个十四岁的姑娘,也即将面对这些七零八碎而又一辈子甩不干净的事情。白望染将她阿姐白望烟抱得紧紧的,说:“阿姐,我还记得赐婚那日,阿爹同我说过,我们都是大朔国正二品定安将军的女儿,很多事情,既然我们不能选择。那不如硬着头皮,把该做的事做了,把该讨厌的人讨厌了。反正我不信来生,我只活这一辈子,我自己畅快、我阿姐幸福、我阿爹康乐,那我这一辈子就算值当了。”
  白望烟听了这话,欣慰却又心疼,伸出手抚了抚白望染的头发,轻声说:“将来的日子,且过着看吧,走一步算一步。”
  “切不可走一步算一步,而要走一步杀一步。世间苦难这样多,但是苦难在眼前的时候,把苦难杀干净了,路还是一样宽敞。阿姐,你说是不是?”
  白望染这段话说得义愤填膺,当她抬起头时,却看到白望烟那满脸的泪。白望烟抬眸,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轻启薄唇,言语之间满满的只有叹惋:
  “染儿啊,现下快十一月了。你瞧,这皇城里都起风了。等立冬一过,就能见着雪,待腊月一来,满园都是梅。转眼间那,这一年也就过去了。”
  她缓缓地合上了眼,修长的睫毛却重得压下了两行泪来:“人这一辈子,数着日子也就过去了……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