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胡闹 3

  夜阑在屋外,听得里头摔杯怒骂声四起,心正提到了嗓子眼。陈惠妃气冲冲地拉开屋门,夜阑连忙侧身跪下,附身磕头道:“娘娘息怒,小心别气坏了身子。”
  陈惠妃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更是恨不得再发泄一通:“本宫巴不得被活活气死,也省得以后再吃长长久久的苦!回心呢?这丫头跑哪去了?”
  夜阑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若是说了实话,主子定要借题发挥一番,没准还连累了回心,斟酌再三,便也只道:“回娘娘,回心被瓷片划破了手,伤口血流不止,奴婢担心,便让小宫女带她下去上药了。”
  “实在是没用的东西。”陈惠妃剜了一眼。“一会儿传我的话,就说永宁公主染了风寒,很重的风寒,重得快要死了,实在不便出门,即日起就在日暖阁好好养病,这病严重得很,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让底下人好好伺候着!”
  “是,奴婢一会儿就吩咐下去。”
  夜阑知道,这时候若是再帮着公主劝陈惠妃,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是雪上加霜。
  陈惠妃说完话便抬起步子往日暖阁外走,夜阑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喻和欢坐在榻上,双目失神。夜阑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关上屋门,这才跟着陈惠妃离开了。
  回寝殿的路上,陈惠妃显然已经消了气,但毕竟刚刚伤了元气,这会儿走在路上也是一言不发。
  夜阑见时机正好,又打量了四周,似乎没什么人,于是才开口道:“娘娘,奴婢有一二言,不知是否当讲。”
  陈惠妃一脸漠然:“若是人话,便没什么当不当讲;若不是人话,你也就不必讲了。”
  夜阑笑道:“奴婢是娘娘的人,能不能说人话,说的是不是人话,还不是看娘娘的意思?”
  陈惠妃满意地撇嘴一笑:“行,本宫准了,你且说吧。”
  夜阑一边跟着陈惠妃的步子,缓步地向前走着,一边以只主仆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轻声道:“方才娘娘和殿下说的,奴婢在门外,不巧隐约听得了一二。殿下说的那些话,虽是僭越,但不无道理。”
  听到这儿,陈惠妃刚被压抑在腹中的怒气又燃了上来:“不无道理?她说的那些话,若是让人听了传出去,迎春阁那个贱人就是本宫的下场!你还说她不无道理?”
  夜阑贴身伺候陈惠妃多年,对她的脾性算得上是了如指掌。陈惠妃虽怒,但夜阑却还是轻声细语地劝道:“娘娘,咱们暂且撇开您和殿下的身份不谈,奴婢知道,其实您心里是认同殿下的话的。”
  陈惠妃被猜中了心思,虽然气还未消,但也不好再发作。她叹了口气,万般怒火压至心底却成了无奈,道:“这宫里还是你最了解本宫。”
  夜阑只是一笑,便没说旁的话。她是陈惠妃从府里带出来的丫头,有些主仆间交心底的事,还是担心隔墙有耳,即使四下无人,也不敢多说。
  陈惠妃虽出身武将世家,但她却是庶女出身,母亲不过是个膳房的丫头。家中兄弟姐妹成群,却独独她因着母亲的身份向来为父亲所不齿。偏偏她承了武将好胜的性子,这才千方百计进宫成了皇帝的妃子,给自己争了一席之地,也让母亲得了名分。
  若真如女儿永宁公主所说,皇帝不是皇帝,圣上不是圣上,而是丞相、太师、大学士,又或者只是县丞、主簿、州通判,她还会嫁给这个人吗?
  她不会。
  所谓倾心,一面是倾心于人,一面是倾心于身份、地位、富贵荣华。她气得在日暖阁里砸杯摔碗,其实在她心里,不过是因着自己心底的心思被摆在明面儿上,被人当着面说出来罢了。
  所谓“恼羞成怒”,大抵也不过如此-
  紫棠宫内,皇后留了儿子和儿媳用午膳。桌上摆满各种珍馐,皇后拿起筷子,愣是每样菜都给白望染夹了一两口,在白望染面前地碟子上堆出了一座小山。
  白望染虽然爱吃,但也经不住这般招待。不吃,担心皇后不高兴;吃,这么多若是全吃完了,她的命怕也就交代在这了。白望染一脸为难,抬起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喻和潋。
  白望染本想求喻和潋给个帮助,却没想到一抬头,这人正看着自己笑得正欢呢。白望染也顾不得恼,只顾皱着眉头用眼神给喻和潋示意着。
  喻和潋愈发觉得这个丫头好笑,但还是顾着正事,拦住了又要动筷的皇后,道:“母后,染儿她吃不了这么多,您先吃,染儿有什么想吃的,儿臣给她夹就好。”
  皇后听了这话,不仅不生气,反而放下筷子乐道:“这才像话嘛,你这木鱼脑袋,就和你父皇一样,都不知道好好照顾媳妇儿。”
  一句话倒是让白望染羞红了脸,低着头只顾着把盘子扒拉干净。
  这时,房门轻启,落雪进了屋来。
  “什么事?”皇后问道。
  落雪见了礼,方才答道:“娘娘,鸣鸾宫那边的人来说,永宁公主病了,病得很严重,据说……快要不行了。”
  “什么?”屋内众人皆是震惊,皇后更是吓得大惊失色,忙追问道:“怎么回事,不是前几日还好好的?御医怎么说?禀报圣上了吗?”
  落雪脸上无半点波澜,皇后一连三问,她却还是用冰冷的声音淡淡道:“来的人说,不过是小事,不必叨扰圣上。惠妃娘娘说了,这病有些重,要公主在日暖阁好好将养着,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奴婢听那人的意思是,公主这十天半个月的,每日的请安……也就来不了了。”
  听了这话,皇后自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也就定了下来。皇后端起汤碗,进了一口热汤,方才道:“既然欢儿病了,自然是要好好养着的。你去一趟鸣鸾宫,告诉惠妃,公主身体抱恙,她这个做母妃的自然难逃其咎,就罚她好好照顾公主,这几日也就不用来早朝了,省得她又得和贵妃拌嘴,本宫听着实在头疼。”
  “是,奴婢这就去。”落雪福了身,后退几步,转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