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楼台风雨 6

  听风楼虽不算奢华,但也不是个小院子。白望烟的屋子旁边便是一间小厢房,虽说也是荒废了多年,但收拾收拾,供客人居住,也还算是体面的。
  白望染主仆三人,便就这么拎着东西,在听风楼暂住下。屋子里烛火有些昏暗,余锦又去向府里仓库要了几根烛。最初只说是听风楼来的人,余锦又是生面孔,仓库的人扭扭捏捏不肯给。余锦脾气最是冲,怒骂了几句,只说是承王妃屋子里缺了烛,仓库总管才亲自出来送了一把烛,还塞了几包茶叶,让余锦消消气。
  余锦取了烛,看了那总管和他手中的茶叶一眼,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只抱着烛和火石回去了。
  回到厢房内,白望染已收拾妥当,坐在床上准备入睡。饮香在整理屋子里的琐碎,好让白望染睡得更舒适些。
  白望染侧身躺着,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饮香,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饮香,我可否问你一件事?”
  “主子您说。”
  白望染抬手把被子扯得紧了些,裹得好似一只蚕茧。她又把眼前挡了一半视线的床帘轻轻掀起来一些,这才开口问道:“我是想问你,我记得你在宫里时,管教的多是些秀女娘子,为何你会通晓那么多的宫中争斗之道?难不成那些个秀女,暂且不知来日如何,便也要斗个你死我活吗?”
  听了这话,饮香忍俊不禁。
  余锦走进屋来,关上了门,并把抱来的烛一一融在烛台上。春夜的寒意渐小了些,听风楼外却还是有风呼啸着穿堂而过,若是夜里被吵醒,没准儿会心慌得难以睡着。
  饮香手上整理着白望染换下的衣裳,腾出思绪来回应白望染问的话,道:“其实宫里那些个事儿,说白了,位分越低斗得越狠。身居高位的主位娘娘们,就算争了斗了,往往也是折敌一千,自损八百,若是没有万全的计划打算,她们不会轻易出手。但一旦下了手,便是如陈惠妃当年扳倒陆淑女一般,来一出狠招,一招即可致命。”
  白望染听完,略沉思了一会儿,道:“难怪我第一次见母后,竟不似话本上写的那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反而待人极为温柔,偶尔还有时候就像个孩子呢。”
  饮香笑道:“皇后娘娘居正宫之位,咱们圣上又以政务为重,连三年一次的选秀都常常借故取消,要说宫里过得最舒坦的,必定是皇后娘娘了。”
  “那宫中的秀女们,又是如何?”白望染好奇道。
  饮香轻提下唇,略加思索,似是想了许多,方才开口道:“选秀虽常取消,但秀女入宫总是必不可少的。偏圣上又不近女色,算起来一年也临幸不了几位秀女。圣上连择选也极少,故而秀女们斗起劲来,毒哑姐妹的嗓子,戳瞎同屋的双眼,甚至取人性命的也不在少数,就为了多个机会进圣上面前,飞上枝头变凤凰。”
  “毒哑嗓子?戳瞎双眼?”这些话在饮香口中,宛如是孩童打架一般平常,但在白望染听来,却是毛骨悚然。“即便如此,宫里难道也不管一管吗?”
  “这类事儿在宫里再平常不过,说白了除了圣上的命,旁人哪个的命不是如蝼蚁一般。”饮香苦笑了一声,语气渐沉。“好在主子您嫁进了承王府,若是没有这门亲事,只怕您也免不了选秀入宫……不提这些,时候不早了,主子您该歇息了。”
  饮香给白望染拉紧了帘帐,接着吹熄了一屋子的烛火,便带着余锦出去了。木门吱呀着合上,屋里忽而落得一片寂静,就连屋外的风声也小了些许。白望染静静平躺着,合上眼却毫无睡意,便干脆睁着眼,心里想着方才饮香说的话。
  如今,阿姐的处境如何,白望染心里明镜儿似的。顺亲王府不是个好生存的地方,阿姐向来性子温顺,不争不抢,在顺亲王府都学会了话里带刺,语中藏枪。白望染从未见过阿姐对人刻薄地说话,今日见了伊夫人,才第一次见到这般的阿姐。也是因为这个,白望染才从心底确信,伊夫人对她阿姐,绝对非比寻常。
  听风楼外,传来几声鸦鸣。夜已深了,白望染缓缓闭上双眼,心绪繁杂,却还是入了睡。饮香和余锦在门外坐着,靠着屋门迷迷糊糊也睡着了。这顺亲王府,看似平静,却是谁人都不知,来日方长,当是如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