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金风玉露 2

  花园尽处,一湖一亭。
  喻和潋不喜奢靡,承王府虽位比太子府,但相比起其余两位王爷的府邸,承王府还是过于简朴了些。
  不过好在,不论是喻和潋还是白望染,都是淡泊名利金钱之人。许是见过真正奢靡,反而打心底里,更向往着如今这般简雅。
  白望染坐在亭边,望着眼前小湖之中几只乱窜的小鱼儿,不觉便出了神。
  脸上的泪痕已是半干,而心里的委屈却还未散。白望染心里想说的那些话都尽数写在脸上,余锦与饮香只是站在一边,三人相对无言,却早已知透彼此的心思。
  毕竟是从小便处在一块儿的主仆,余锦知道白望染的心境,这会儿最是又气又急,也不顾周围是否只有自己院子里的主仆三人,便怒道:“这算是个什么事儿?不是说,当时是殿下自己向圣上讨了圣旨,说要娶我们主子的么?如今娶到府里,却又这般让我们主子受委屈——我当前几月里的那些日子,殿下待我们主子是真的好,没想到如今竟然……”
  “余锦,你少说两句吧。”饮香对着余锦皱眉示意,又摇了摇头,但还是担心白望染被余锦这一激,心里该更是难受,便开口劝道:“主子,您别多想。您与承王殿下之间,许是有些误会,若说殿下是怎样的人,奴婢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虽说不至于了解得有多透彻,但至少,还是知他脾性的。”
  “脾性也是会变的!”余锦听了饮香的话,更是不服。“方才主子与殿下说话时,我听得真切、听得清楚,不论是殿下自己,还是我们主子,方才都说得明明白白,殿下娶我们主子,不就是为了躲那位安远郡主,做个样子么?他为着自己的私心,害了我们主子一辈子,不可饶恕!”
  饮香连忙将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余锦噤声,而后压低了声音,窃窃道:“你纵是自己不想活了,主子还要在王府待一辈子。你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去,你让主子怎么办?快闭了嘴,别再说了。”
  余锦毕竟还是个不懂事的姑娘,这时只顾着自己撒气,怎顾得上旁的那些有有无无:“听去便听去了,殿下待我们主子不好,难不成,我们做奴婢的,还不能替主子说两句话了?那什么安远郡主,她想做承王妃,便让她做好了,咱们主子才不稀罕这个身份位置,这满京城,有的是好公子要求娶我们主子呢!”
  眼见余锦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放肆,白望染也再听不下去,刚准备开口斥责,命余锦安分闭嘴,却已是阻拦不及。
  “你这丫头,不盼着主子们好,还煽风点火。‘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不知道吗?”
  “是谁?!”三人皆未注意四周,忽得一男子的声音响起,饮香反应得快,便是一步上前护在白望染身前,余锦则扶着白望染站住,但也深知自己犯了错事,手正微微抖着。
  这时,一人顺着小径,从灌木后走了出来。白望染定睛一看,心一紧——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喻和潋身边的侍从不思。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遇了这事,饮香也只是眉间微蹙,语气还是那般镇定,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不思道:“不思侍卫为何躲在树丛之中,偷听我俩与主子密语?”
  “哪里是密语,余锦姑娘喊得生怕谁人听不见似的,我还需要偷听么?”不思不屑一笑,言罢,还是规规矩矩给白望染行了一礼,道:“王妃,殿下担心您还在气头上,心里焦急,放心不下,便叫属下来寻王妃一趟。属下方才在花园之外,便听得了余锦姑娘的话,实非无意,还望王妃谅解。”
  白望染抬手免了礼。不知为何,听了不思说的话,心底的气反而消了一些。但若是就这么便消气了,未免也太没面子了点。白望染别过脸去,刻意不看亭外的进思,道:“你们殿下让你来寻,若是吩咐了让你传话,你便趁早回去吧。这会儿已至酉时,外面凉,早点休息。”
  “回王妃的话,殿下未有吩咐,但属下却是有话,要与王妃说。”不思言罢,便只身跪于地下,仰起头来,正对上了白望染迎上的目光。
  “不论王妃您信与不信,有几句话,属下今日还是要说与您听一听。属下曾听闻,王妃您还未出嫁时,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子,不曾与外男有过来往。属下也曾注意,不仅是京城男子,就是些有名望的京城女子,您也未曾与之打过交道。属下斗胆猜测,您或许也不知,当时的殿下,在京城,为多少女子所倾慕。”
  “可即便是如此,殿下却从未为之动容。殿下也是凡人,他也会动心,若是他真为任意一个女子所动了心,他或许早已成家,属下猜测,或许殿下与那位女子,也已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殿下直到几月以前,才向圣上求了赐婚,迎了您进承王府,这是为何,您可能猜到?”
  不思说到这里,刻意停了许久。白望染无言,侧目又看向一旁的湖面,道:“你要说什么,便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不思一拱手,道了遵命,这才又开口道:“王妃您许是不信,但属下句句属实——殿下早已倾心于一位女子,那女子,便是您。”
  白望染皱着眉,显然不信。但不思却未放弃,仍坚定道:“王妃若是还不信,属下想请您去问一问殿下,‘倾名绢’所为何物。和离终究不是小事,属下还请王妃慎之再慎,思虑周全。”
  白望染还是看着湖面,可思绪早已不在那池中逐食的鱼,亦不在湖面倒影中,那一抹抹泛着涟漪的云。
  “殿下……现下在哪儿?”
  她终究是松了口。
  听了白望染这话,不思笑得如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道:“殿下……殿下应当还在寝殿,在等您回去呢。”
  白望染未有他言,回过身来,叹了叹气,迈开步子,便向着寝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