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李夫人

  这是一间精致而典雅的小木屋,木屋掩映在花海之中,如果不仔细看,甚至很难发现它的存在。一方篱笆绕着花屋,就那么随意而慵懒的圈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落里缀满了各色错落有致的锦簇花朵。
  花海小院之中,一名鸯肩蜂腰的大汉正坐在一条小木凳上在劈柴。只是他并没有用斧头,而是用自己的手掌。他一手扶着碗口粗的柴木,另一只手不疾不徐的举起来,然后不疾不徐的劈下来,柴木枯裂有声,被均匀的劈成两半。
  盈哥站在小院外,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名用手掌劈柴的大汉,一时间似乎看的入了神。大汉似乎也劈的入了神,完全没有注意到盈歌和丁逸的存在,他一根接着一根,不知疲倦的劈着木柴,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可丁逸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他径直推开柴门,走进了小院,来到大汉面前。
  “这位大哥,请问水镜先生的夫人是住在这里吗?我们……”丁逸想了想,诚恳的说道,“我们是受水镜先生之托,特地来劝架的。”
  大汉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丁逸,他依旧甩动着宽厚有力的手掌,在不紧不慢的劈着木柴。
  “这位大哥,请问水镜先生的夫人是住在这里吗?我们是受他老人家所托,来劝架的。”丁逸又很诚恳的问了一句。
  “老弟,要不要这么直白?”盈歌听的有些苦笑不得。
  大汉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在全神贯注的劈着木柴。
  “他是不是个……傻子?”丁逸一脸疑惑的回头看了看盈歌,低声说道。
  “非常有可能。”盈歌点了点头,走进来,笑了笑说道,“老弟,这位大哥可能又傻又聋,我们不要打搅他劈柴了。既然水镜先生说他的夫人就住在这里,那自然是错不了了。走吧,我们进屋去拜见夫人。”
  盈歌拽了拽丁逸的胳膊,转身便朝着花屋门口走去。
  他刚一转身,眼前一黑,大汉铁塔般的人影挡在了他的面前。盈歌抬头打量着他,面露惊讶,方才大汉坐着劈柴的时候似乎也与普通人无异,但这一站起来,盈歌才发觉他简直就是一尊巨灵金刚,和他相比,自己不过一个长期饱受饥荒营养不良的半大小子。
  “出去。”大汉瞪着盈歌和丁逸,低喝一声。
  “原来你不是个聋子,也不是个傻子,”盈歌笑了笑,“可你既然不傻不聋,刚才我这位朋友与你说话,你就该吱一声才对,不声不响光顾着劈木头玩,这样多没礼数。”
  大汉怒喝一声,伸出蒲扇大手朝着盈歌的天灵盖抓来。盈歌轻轻一晃,泥鳅般从大汉的肋下划过。
  “还好我这轻功勉强能拿得出手,不然这要是被你一把抓个正着,不被像捏只小鸡一样捏死才怪。”盈歌摸摸鼻子,笑嘻嘻的看着大汉。
  大汉涨红了脸,不声不响,再次伸出大手朝着盈歌抓来,盈歌再次晃身躲过。
  “你抓不到我的,老兄,别闹了。还是让我们进去吧,我们来见夫人是有正事要办的。”盈歌说道。
  大汉冷笑一声,霍然收手,凝神运气,全身关节咯咯作响,身形瞬间又暴涨了三尺,他瞪着盈歌,面目狰狞,宛如一头上古时代的洪荒巨兽一般。
  盈歌见状,不禁心头一凛,后退了两步,不敢托大,心中暗暗戒备,口中却是一笑,道“老兄,你这是要玩真的啊,我们没有恶意,真的是来找夫人为她和水镜先生劝架的啊。”
  大汉吐气开声,一双大手以排山倒海之势冲着盈歌猛推而至,看来他这一次并不想抓住盈歌,而是想要将他击毙于掌下。铁掌未至,一股罡烈之气已经激的盈歌的衣袖猎猎作响。
  “盈歌,小心。”丁逸不禁惊叫了一声,朝着大汉的后背一头撞了过去。
  “住手。”屋里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声音清脆娇柔,宛如黄莺出谷,听起来威严之中带着几分甜美。
  大汉这势在必得的雷霆一击硬生生收住,他的一双铁掌停在了距离盈歌面孔不及三寸之处。而丁逸则一头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大汉的后背,他觉得仿佛撞上了一座铁塔,脑袋震的嗡嗡一阵响,痛的不禁一声呻吟,踉跄摔倒在地上。
  盈歌冲着丁逸嘻嘻一笑,“老弟,你没事吧?”
  “你刚才为什么不躲?”丁逸有些气恼的瞪了盈歌一眼,从地上爬了起来。
  “急什么,他又打不到我。”盈歌耸耸肩。
  大汉冷冷一笑,径直转身走到了屋门口,然后轻轻的挑起了那一扇碎花青瓷帘子。盈歌看到一个身姿曼妙面容姣好的女人施施然走了出来。
  若非是那一头的银发,盈歌一定会以为她是哪一个世族大家豪门富户里的千金贵枝,单从容颜身形与气质而言,眼前的这位夫人,足可以令天下绝大部分芳龄正茂的年轻女子们自惭形秽黯然失色。盈歌很难相信,一个已年华已去的女人,竟然还能这样的温柔,优雅,和美丽。
  年华已去,但青春故在。
  此时大汉垂首矗立在那女人的身边,看起来就像一头温驯的狮子。
  女人施施然的走出那美丽的花屋,然后又施施然的走到了盈歌和丁逸的面前,冲着他们温柔一笑,“年轻人,听说你们是受水镜所托,来劝架的。”
  不知为何,盈歌听到她口中说出年轻人这几个字的时候,心中不禁一酥。
  “是的,夫人。”盈歌收起浮华之态,恭恭敬敬的说道。他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容不得他胡来。
  不是什么好看的女人都能由得她胡来的,这一点自知之明盈歌还是有的。
  “很好,那你们打算如何劝架?”女人说道。
  “敢问夫人芳名?”盈歌说道。
  “你可以叫我李夫人。”女人微微一笑说道。
  “敢问李夫人,是否与那水镜先生为贤伉俪?”盈歌看着李夫人。这个问题还是得确认一下,可别配错对了。
  “不错。”李夫人点点头。
  “那么请问,夫人是缘何与水镜先生隔岸相对,分居两地达二十年之久?”盈歌说道。
  “休得无礼。”李夫人身边的那大汉一声怒喝,似乎又想发作。
  “龙猛。”李夫人轻轻摇摇头。
  原来他的名字叫龙猛,好名字,人如其名。
  看上去的确够猛。
  “夫人为何容得他们这般无礼,让我将他们一个个的索性捏死作罢。”龙猛冷冷的瞪着盈歌。
  李夫人淡淡一笑,“说给他们听听也无妨,这些年来我独居此地,如今来了两个劝架的,就权当是说给他们解解闷,再说我瞧着他们倒也不像是什么坏人。”
  “夫人当真是火眼金睛,我们确实不是坏人,我们是好人,是善人。”盈歌长长的鞠了一躬。
  李夫人缓缓走到花丛之前,伸手轻轻的摩挲着那一簇洁白如雪的玉兰花,带着几分沧桑的华贵脸庞闪过一丝慨叹之色。盈歌忍不住一阵激动,支起了耳朵,显而易见,这将会是一个动人而感伤的故事。
  “其实很简单,在新婚之夜,他去与另外一个女人花前月下,我而整整一夜,却独守空房。”李夫人回首望着盈歌,“好了,年轻人,我说完了,现在你打算如何劝这个架,老身倒是很想听听。”
  盈歌听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水镜先生年轻时候居然也玩婚外情这个套路,这让他太意外了。
  “那个女人,会不会是水镜先生的妹妹什么的?没准这是个误会。”一直默不作声的丁逸想了想,抬起头说道。
  盈歌看着一脸认真的丁逸,他感觉自己的眼珠子又快要掉下去了。
  李夫人并没有生气,她只是看着丁逸轻轻一笑,“能与一个男人花前月下的女人,只能是两情相悦之人。年轻人,你既然不谙男女之事,又如何来劝我们的这个架呢?”
  丁逸脸上一阵发烫,他讷讷着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李夫人淡淡的说道,转身径直朝着花屋走去。
  “夫人,”丁逸跨前一步叫道。
  李夫人停步,转身望着丁逸。
  丁逸嗫嚅着,“夫人,请你……别生水镜先生的气了。如果……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他双腿已断,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住在对岸,就是为了陪着你,我……我觉得他……挺可怜的。”
  李夫人冷笑一声,“他可怜,他孤苦伶仃,难道我就不是吗?难道你觉得我这些年来我过的很幸福吗?至于他的双腿,那是他自作自受,又与我何干?”
  李夫人说完径直走进了花屋。
  丁逸想要跟进去,龙猛高大的身躯横在他的面前,冷冷的说道,“滚。”
  “龙猛兄莫生气,我们这就滚。”盈歌拉着丁逸一溜烟退出了小院,一直退的远远的,直至看不到龙猛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丁逸一脸的不解看着盈歌,“我刚才哪里有说的不对吗?”
  盈歌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老弟,你说的都对,可你得知道,女人在生气的时候,你是不能和她讲道理的,因为女人是情感动物,天生就是不喜欢道理的。”
  丁逸突然想起了画眉,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可那我们应该和她讲什么呢?”
  “水镜先生和李夫人的这个故事虽然简单,但却非常的致命,一个男人在洞房花烛夜抛下自己的女人和别的女人缠绵一整宿,这种事情换做任何一个女人,她都有足够的理由怨恨这个男人一辈子。所以,现在我们对李夫人不管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也就是说,这个架我们恐怕是没法劝了。”盈歌叹了口气说道。
  “那怎么办?”丁逸想起紫灵,不禁一阵焦急。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盈歌沉吟片刻说道。
  “什么办法?”丁逸眼前一亮看着盈歌。
  “抓住水镜先生,逼他说出进入青屋的方法。”盈哥说道。
  “难道我们不应该抓住李夫人,逼水镜先生说出进入青屋之法么?”丁逸想了想说道。
  “你觉得我们是那大块头的对手么?”盈歌说道。
  丁逸摇摇头。
  “那不得了么。”盈歌耸耸肩。
  “可这能行得通么?”丁逸说道。
  “你有更好的办法么?”盈歌说道。
  丁逸摇摇头。
  “那不得了么。”盈歌耸耸肩,“放心吧,老弟,水镜先生双腿残疾,纵然机关暗器之术再高,那也是要大打折扣的,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可我并不会武功,除了力气大一点之外,没法帮你什么忙。”丁逸一脸的歉意和沮丧。
  “没关系,你肯定是不能帮忙的,你一帮忙,那就只能是倒忙,所以你就在这里等。”盈哥安慰道,他拍拍丁逸的肩膀,一阵风似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