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红墙白雪泪满沾 一

  白茫茫的天,白茫茫的地,白茫茫的雪花萧萧洒洒,柳絮一般的雪,芦花一般的雪,轻烟一般的雪,流转,追逐,来时纤尘不染,落时点尘不惊,冷杉苍松都变成了琼枝玉珂,剑场的天地之间盘旋着氤氲而上的紫气。
  言叶庭连灰都没有留下,言叶庭日日想做那天上长生不老的神仙,今日便是做得了吧,天地之间不过一抔黄土,战事结束,混元功位的人便如此双双归去,人命何时变得如此不值钱,白帝城什么都贵,唯有这命便宜的很。
  紫气化的如此,白帝城相斗的人都停下了打斗,望至天空,白帝城已然落败,江花辞率着十大剑庐高手走了上来,却见如此狼藉,言不逊的尸首如此血肉模糊,江花辞便朝天怒吼了一声,面色上尽是青筋绽出,呼吸不稳。
  萧潜散开了最强程度的魔罡罩,累的差些瘫倒,霞扶住了萧潜,萧潜只能看见霞的嘴角的动着,却听不见声音,萧潜喊声大了些,霞也是听不见,如此高的强度对决使得众人已然间接性失聪,这大雪中的世界失去了声音,如此寂静。
  言灵丢下了手中的剑,言不逊死了,当言灵身上的穴印解开的时候便已经宣告言不逊的死亡,言灵麻木的站在那里,任些不乖巧的雪花在身上,脸间冲撞着,即使落进眼睛,言灵的身子也没有丝毫动弹,言不逊的尸体便是如此的跪着,言不逊这生读便了山川典籍,四书五经,本可成为一名谋略文采并存的浩浩荡荡文道巅峰者,最后最连死也没有死成一个文人的模样,身边的不是书籍,而是利剑。
  萧潜的心跳的快于落雨,来之前天天惦记的那个画师如此便死了,萧潜的评书这家伙还没说完呢,说死便死了可真是不厚道,萧潜的眼眶有些咸痒,但是一步一步前行的萧潜与霞忍住了落泪,说来也巧,萧潜与霞见过的生离死别太多了,掉眼泪简单,哭很难。
  言不逊至死也没有与这萧潜兄弟说上最后一句话,虽然言不逊见了萧潜永远只是叫着萧潜兄弟,不曾说兄弟,可萧潜或许还真是这辈子的第一个言不逊心上承认的兄弟,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萧潜站在言不逊身后,残余的剑气呼啸着,萧潜的衣袍吹于空中,言不逊死的时候手还在动着,这血手落笔的地方写了“萧,灵……”,二字,写至最后的时候少了一个点,言不逊已然气竭身亡了,言不逊身前最后的牵挂便是言灵了,遗愿不多不少,便是让萧潜好生待着言灵。
  萧潜蹲下来拿起言不逊手中那柄冰冷的剑,擦干了斑驳的血迹,缓缓走着雪道,走至那言灵面前,众人只是哑口无言的望着二人,萧潜只言未说的便把剑递至言灵身前,萧潜忽然觉得言灵高了几分,言灵从未换过剑,即使剑已经锈钝了许多。
  言灵就是这样掘强的人,也许可做专一,也许可为牛角尖,萧潜就是喜欢言灵这一点,这或许是孤独成瘾人的通病,言灵沉默了很久,眼神里终究是黯淡无光,直到萧潜的那手掉满了一层白雪,言灵才接过这冰冷的剑,这山中的剑似乎比白帝城中的剑更冷一些。
  萧潜似乎听见了言灵的呼吸和心跳,这天地之间的声音渐渐回暖,白雪也回复了正常下落的速度,萧潜还是喜欢听不见才好,如此一来这世界又要喧嚣起来了,萧潜拍拍言灵的肩膀,“可别哭……”
  萧潜实在是抖不出其他的话来了,安慰姑娘可不是自己的强项,小刀只是默默的战力着没有说话,小刀变得不再是一个话唠了,心情平缓,这个日日说要成为一名大剑客的小邋遢今日才真正领略到江湖的残酷,剑出鞘便是两条命,这可真耍不了赖。
  十大剑庐高手静站着,剑首指天,心无杂念,这是每一个大剑师离去时的剑庐弟子仪式,江花辞属实是落泪了,这里所有人属江花辞与言不逊的感情最深,江花辞朝着那不远处站着的苏晚琴大喊着,“你这个**!”
  苏晚琴没有萧潜的魔罡罩护着,此时已然接近于精神错乱的状态,身上有着擦伤的百孔间歇性的流着血,雍容华贵的衣服也是破烂不堪了,苏晚琴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有江花辞的这一句话传进了自己的耳朵,苏晚琴听完便仰天大笑,声音有些嘶哑却是吐词清晰,“**……,哈哈哈,没错,我就是天下第一**,哈……”
  有人说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心里会听见的只是那句该听见的话。
  剑场那木墙下溅上了一道有着些许温度的血迹,苏晚琴取着发簪划过了柔软的喉咙,眼睛里尽是血泪,眼中的言灵渐渐出现了重影,之后黑色降落下来,直至不见,苏晚琴倒在了地上,这剑场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言灵心悸疼的发抖,全身陷入恍惚之中,雪花点缀的脸颊上忽的流过两行热泪,言灵并未发觉这两行热泪,言灵颤颤悠悠的抬起手摸着这两行热泪,这便是眼泪吗?
  萧潜说了别流泪这话,言灵却便流泪了,
  言家的大房转眼间只剩言灵一人了,雪中的紫雷只在那空中渐渐散去,在雪天白帝城是不会飞来仙鹤的,这地方也不值得飞来仙鹤,今天河山楼上的号角声也没有照常响起,今日的涨潮景色是百年难见的雪潮,却没有一个观潮的人,陵江上的小船摇摇晃晃着,好在这老船家早有远见将这数十艘小船使着粗绳连了上,停靠在了岸边,要说这观潮的人倒是还真有一个,老船家腰间已经没有烈酒了,只得哆嗦着身子在陵江边上瑟瑟发抖,江潮汹涌迭起,城内一如既往的寂静。
  雪却还是不见得要停的样子,现在已然与这各家各户的门槛一样高了,老渔夫遗落在陵江边上的钓竿被大雪压塌,冲进了这翻滚汹涌的陵江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