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故人已去断肠崖
裴长卿站在客房之外，看了一眼身边的青莲。嘴里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干脆直接敲响了房门。
一声，两声，三声。
屋里没有回应，没有任何动静。
一声，两声，三声。
客房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就像根本没有人一样。
一声，两声，三声。
和之前的结果一样，同样没有任何的回应。裴长卿还在纳闷，明明是沈如是叫自己来的，怎么敲了这半天门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就当裴长卿想要再次敲门的时候，他的手被青莲给抓住了。裴长卿看向她不明所以，青莲却有着自己的理由，“裴长卿，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叫再一再二不再三，你听没听过什么叫事不过三？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青莲柳眉一挑，一下子便推开了房门。沈如是就站在窗边，只是换了身衣裳。这身衣裳裴长卿可是熟悉的。霓裳羽衣留仙裙，又将长发盘起别上了凤头玉钗。
身段曼妙，娇柔娉婷。眉目有情，似有秋水藏其中。
见两人推门而入，沈如是缓缓转身，朝他们一步步走去，步步生莲又不失端庄优雅。就算是青莲也不由自主的沉醉于沈如是的容颜之中，何况裴长卿这个男人。
沈如是微微欠身道：“裴公子，坐吧。”
裴长卿不知道沈如是究竟想干嘛，但看着面无表情的沈如是，裴长卿还是做不出任何质疑或者说怀疑她的事来。
那进了屋子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青莲抬头挺胸，虽然无论是身高还是胸前的傲峰，青莲都比不得能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沈如是，可她依旧没有低头，就像是有一种不服输的架势一样。
女人间的较劲或许也只有女人能懂，裴长卿坐立不安，不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只知道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
沈如是莞尔一笑道：“这位姑娘也请坐吧，把事情说明白了也就没有误会了。”
青莲可不像裴长卿那般忐忑，干脆坐下，挪了挪凳子靠近了裴长卿。沈如是没有任何反应，反倒静静地泡茶，倒茶。
在这期间，裴长卿始终没有说话，青莲贴的他太近，他稍微挪开一点，青莲就会跟上来一点，两人手臂贴手臂，看青莲那架势恨不得直接抱住裴长卿不让他跑。
泡好两杯清茶，沈如是这才坐下。就连坐的姿势都透露着几分端庄，甚至要比在广陵宫的时候更注重自己的一举一动一样。
客房里静的出奇，裴长卿右手边坐着的是沈如是，左手边坐着紧靠着他的青莲。他的两手无处安放，只能端起茶来小口小口的喝着。
沈如是看着两人，脸上只有几分似笑非笑的皮笑肉不笑，“裴公子，现在也没了其他人，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长卿刚要开口，青莲却忽然笑道：“姑娘，在裴长卿解释之前我想要问问姑娘，为什么裴长卿非要和你解释不可？他要带谁走，又不要带谁走，和姑娘你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就因为你长得漂亮，就必须要告诉你为什么吧？还是说，裴长卿和姑娘你是什么江湖侠侣？”
这一番言语可让裴长卿慌了起来，他看着青莲又看向沈如是，正要解释，后者却摇头道：“我和裴公子自然不是什么侠侣，但我认为我有那个资格得到裴公子的一个解释。你说呢，裴公子。”
裴长卿放下茶杯，不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沈如是笑了，浅浅一笑，看向了青莲。
青莲撇了撇嘴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们两人。
说到底，事情的源头还是在裴长卿。沈如是没有向青莲解释什么，但事实如何裴长卿和沈如是两人心里是最清楚的。
裴长卿点点头，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沈如是。除了躲在青莲的被子里，只是用了“多亏青莲姑娘机智，这才躲过一劫”这一句话带过。
事情的经过前前后后裴长卿都详细的告诉了沈如是，而沈如是在裴长卿讲述的过程中只是点头，从未打断。只有在裴长卿全部说完之后，沈如是才开口说道：“裴公子，我有些事想要和这位青莲姑娘单独聊一聊，能否请你回避一下。”
裴长卿现在巴不得赶紧跑路，可有有些顾虑。看沈如是和青莲二人之间的气氛，裴长卿生怕自己一走，他们两人就会打起来。看向沈如是的时候，后者只是淡淡微笑，她的表情在告诉裴长卿她知道裴长卿在担心什么，更是在告诉他不必担心，不会发生什么。
以致如此，裴长卿也不在多说什么。临走前看了一眼青莲，不求她能够和沈如是和和睦睦，只要她不会动手就好。
打开房门，一直趴在门口的段云凤一下子没站稳，扑进了客房。他抬头看向裴长卿，又看了看沈如是，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裴长卿完全不奇怪，就像是早就料到他就在这里偷听一样。一手拎起他的衣领，单手将他拖回了他的客房。
沈如是起身管好房门，插上了门闩。两手交叠端在小腹处，转身看向青莲的时候脸上也只有和善的笑容，“青莲姑娘，这可是你的本名？”
所为伸手不打笑脸人，青莲见沈如是一直是和和气气的态度，即便是警惕着她，但刚才傲慢的气势也削弱了几分。别过脸去，一手托着脸说道：“我就是叫青莲，有什么问题吗？”
沈如是笑笑摇头，“当然没有，只是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更像是一种爱称，所以才会有些好奇，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青莲斜瞥沈如是一眼，抽了抽嘴角又说道：“我自幼无父无母，青莲是我家师父给我起的名字，从我懂事的时候就叫这个名字。”
沈如是皱了皱眉问道：“师父？青莲姑娘，冒昧问一句，你师父是谁？”
青莲一挑眉道：“我师父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似乎并不打算和沈如是友好相处，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沈如是觉得有些可惜，低声道：“确实没什么关系，只是从见到姑娘的时候，就觉得姑娘你的走路身法总感觉似曾相识，和我认识的一位友人似乎出于同路。”
青莲皱了皱眉说道：“那我也问你同样的问题，你那友人是谁？”
沈如是笑着坐下，和青莲对视着说道：“想了想似乎也不可能，毕竟我那友人已经没了消息多年，而且师门无后，她的一身本事，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来。”
两人都不愿向对方先透露什么，客房里一时陷入寂静，直到杯中茶已凉，沈如是才再次开了口，“我很好奇，青莲姑娘你为什么会等着裴公子？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要跟着裴公子离开拜君楼？”
“我喜欢他！怎样？跟着喜欢的人离开，有什么不对吗？”
显然，这句话自然不能信。与其说是回答，倒不如说像是一时的气话。
从刚才裴长卿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沈如是就在疑惑，既然那里是拜君楼，青莲又是拜君楼里的姑娘。又透过裴长卿嘴里所说刘妈妈的反应，青莲即便不是拜君楼的花魁也应该是极具人气的姑娘。
这样的女子会和偏偏会在拜君楼最热闹的时候熄灯不见客？身体不适？那又哪里来的本事藏匿自己的气息？身子乏了不愿接客？很显然，看她现在的精神这也不可能。
时间正好，地点正好，开着窗户就像是特意迎接裴长卿的到来一样。这不免要让沈如是心生疑虑。
沈如是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要步步紧逼让她道出真相的打算，却没想到青莲竟然干脆说道：“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是她让我去了拜君楼，也是师父让我在这日夜晚熄灯开窗，等待着一个男人的到来。也是师父告诉我，等这个男人来了，我就可以让这个男人带着我离开那个风花雪月的地方了。”
沈如是追问道：“你或者说你师父就这么确信，裴公子会带你走？”
青莲哼了一声，“那当然，师父神机妙算，天下有什么事是她算不到的？师父说他会带我走，就一定会带我走。现在我出来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沈如是纤眉轻蹙，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喃喃低语道：“一身烟雨一生尘，一剑风霜抚苍生。”
这一句话让青莲瞪大了眼睛直接站了起来，眼中似有怒意在其中紧皱眉头瞪着沈如是厉声质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师父临终遗言！”
沈如是也占了起来，不像青莲那般嗔怒模样。她一步步走向青莲，青莲一步步后退，直至后退无路，沈如是停在了距她两尺的地方。
缓缓抬起手来，手掌朝上微微勾了勾手指。青莲的左手忽然不收控制，一股强大得力量抬起了她的左手。惊恐的她拼命压住自己的手，可惜还是反抗无果，左袖中所藏的短剑嗖的一下飞了出来，落在了沈如是的手中。
一尺长剑通体为青色，就连剑刃映出的光芒似乎都有淡淡青色在其中。
沈如是两指轻抚剑身，那柄一尺短剑突然像是活了过来一样，明明剑身为强硬精钢锻造，经沈如是这轻抚一下剑身竟然像是湖面波纹一般弯折。剑身发出一阵嗡鸣，弯曲的剑刃恢复笔直。这柄短剑在沈如是的手中，宛如活过来了一般。剑身熠熠发光，有着和在青莲手中截然不同的灵光。
她的眸子中映照着这把短剑，这种神情似乎有些哀伤却也仅仅是眼中罢了。沈如是两手托剑递向青莲。青莲小心翼翼的从她手中拿过短剑，似乎没有其他什么异样，反倒是短剑更加轻巧了许多，更加顺手了许多。
沈如是淡淡笑了起来，“看得出，你很爱惜它。”
青莲有些不明所以，赶紧收好短剑才说道：“那是当然，这可是师父传给我的。”
沈如是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转身背向青莲说道：“隐娘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青莲瞪大了眼睛，她快步绕道沈如是面前，却看到沈如是眼中噙着泪花，眉宇轻蹙，却还是勉强的笑着。青莲有些不知所措，左右看看也没人能帮她，只能挠挠脸颊说道：“师父她在五年前就走了，旧疾复发，无药可医。”
沈如是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两手紧握，指甲甚至都刺入了手掌中。她强忍着声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紧皱着眉头，只是不断的摇头。
她的反应太过夸张，青莲更加好奇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听到师父已经去世了的消息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想问，这个时候却问不出口。
沈如是终究还是没有哭出声来，她长呼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轻声问道：“青莲姑娘，隐娘她葬在了哪里？”
隐娘，这个名字就是她师父的名字。她本以为这个名字也就只有她和她师父自己知道，倒是没有想到除了他们师徒俩，竟然还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她的师父在这江湖也是赫赫有名，可没有人知道她师父真正的名字，只知道她是个女子，是个刺客，每次杀了人就会在尸体上留下一个“聂”字。这江湖上的人都称其为“聂无常”。
青莲虽然不解，但既然能够知道她师父本名的人一定不简单。而且看她的这一番反应，青莲猜测莫非这个看起来也就是比自己年长两三岁的女子真和自己的师父是什么挚友不成？
犹豫再三，青莲还是将地方告诉了沈如是，“苏州西南处”
“落凤坡紫桃林，断肠崖下。”
她还没有说完，沈如是就把青莲要说得话说了出来。一字不差，正是此处。沈如是看向青莲，淡淡的笑着。青莲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沈如是默不作声，轻轻做下。一手遮住双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不断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