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乱局中的利益
然而，谁都有悲痛的资格，唯独赵乾元没有，哪怕他更是身心倍受打击，但仍要振作精神，坐在台前主持全局，力保尽快收拾局面，重整旗鼓！
御书房内，赵乾元正在听取几位大臣的奏报。
“……逆贼在泾河上早就备有船只，等人马赶到时，已经不见了踪影！桓先生前去追捕了，暂时还没有消息！”一名侍卫处的太监回禀道。
从京都到南疆，虽然距离遥远，但基本都是水路，对方在准备充分、奋力逃命的情况下，想追上几乎是不可能了！
赵乾元没有继续追问此事，而是向陆枫桥问道：“家翁情况如何？”
满脸憔悴，眼睛红肿的陆枫桥，躬身施了一礼道：“谢陛下关心，家父年高体弱，加上伤心过度，还在卧床，怕是要修养一段时日了！”
“让御医留在府上，以便随时医治！”
“谢陛下！”
“这次朝堂变化巨大，很多部门重要位置出现缺空，但国事繁多，耽误不得，你担任吏部左侍，责任重大，一定要把这件事早些做好，以保证各部早日恢复运作！”
“陛下放心，征调官员入京的文书，已经全部下发，用不了多久，朝堂便能恢复全貌，各部也会运行如常！”
“裘即将军，禁军的情况如何？”
裘即，征北将军，已经在家含饴弄孙多年，此次也不得不重新回到军部做事！
“回陛下，此次对禁军的破坏极大，维稳不难，但想彻底消除某些影响，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某种影响，指的不仅仅是直接参与叛乱的何雄、郭武等人，还有大柱国裴元昭！因为有了裴妍儿的战功赫赫，赵乾元勉强给了裴元昭一个为国战死的名分，但心中的恨意、提防，难以消除。
“禁军之事，还是要以稳妥为重！但对新提拔起来的将校人选，务必要调查仔细，凡有可疑之人，一律清除，不得含糊……”
“请陛下放心，老臣一定会竭尽全力！”
“太子！”
站立在一边的赵琪瑛，一直没有说话，状态浑浑噩噩，显然没有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走出来，连赵乾元的喊话也没有听到，陆枫桥想暗中提醒他，却被赵乾元止住。
赵乾元强行压下被儿子勾起的思妻之痛，亲自起身，身形微微有些摇晃，可见身体精力都消耗的不轻。但他还是拒绝了旁人的搀扶，独自走到了赵琪瑛的面前。
“琪瑛！”
赵琪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要告罪，但却怎么也忍不住情绪，眼泪唰得流了下来，赵乾元也是神色凄然。
陆枫桥和几个大臣对了一个眼色，悄然退出御书房，只留下赵乾元父子。
……
陆枫桥陪着赵琪瑛一起离开了御书房，去往乾明宫。
“陛下和你说什么了？”陆枫桥口气聊天一般的问道。
“父皇要我顾全大局，在某些方面放些利益给那两个家伙！”
靖王和宁王被恢复王爵后，立即进行了利益争夺，相对赵琪瑛而言，他们两个算得上是一穷二白、白手起家了！对利益的需求，已经达到了如饥似渴的程度，这自然会有意无意的消减到赵琪瑛的利益！
赵乾元对儿子进行一番“心理疏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可有表示不满？”
“舅舅早上不是特意提醒过我吗？我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你身为太子，很多事都要选择顺从、低头的！如今朝堂重挫，很多氏族豪门受累，但也是进一步巩固皇权的大好机会，总体而言，局面对你有利无害……”
顺从、低头等词汇，似乎很刺激赵琪瑛的神经。
“舅舅，我这个太子是不是做得太窝囊了？如果不是我一再隐忍，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或许就能早知道一些事，也能多做些准备，母后她也不会……”
赵琪瑛眼泪又流了下来，语气更是幽怨愤懑，陆枫桥忙止住他继续说下去。
“太子慎言！”确定周围无人后，继续低声说道：“如果不想让你娘亲在天之灵对你失望，你就必须隐忍下去，明白吗？”
“对不起，我……我实在是……”
赵琪瑛擦了擦眼泪，又长长吐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平抚一些。
“那陛下可曾问过你，对张舒和之事的看法？”
“问了。”
“你怎么说？”
“我都是按舅舅的意思，做出的回答：朝堂需要安稳；天下需要安稳；边军需要安稳！”
陆枫桥点了点头。
“可是，让张舒和回京本就是父皇的意思，我们反对会不会不太好？还有，霍小云顶替张舒和的呼声最高，如果我加以运作，真的让霍小云接任边军，不是对我们更有利吗？”陆枫桥交待的事情太急，还未曾告之缘由，所以赵琪瑛有些不解。
陆枫桥摇了摇头。
“琪瑛，舅舅说句不好听的话，只要你还是太子，掌不掌握边军的话语权，又有什么用呢？陛下为什么要换掉张舒和，不就是对靖王不放心吗？你身为太子，去抢边军的话语权，只会让人更加敏感猜疑，你觉得利与弊哪个更大？再说，就算霍小云和咱们比较亲近，但龙州边军可不是别的地方，一旦换将，就必然会动荡上一段时间，在和北燕随时可能发生大战的节骨眼上，你要着眼于大局，把帝国安稳放在第一位，更主要是让陛下看到你以大局为重的态度！而且，小舟现在和张舒和之间的合作也比较融洽，仅凭这一点，咱们其实在龙州那里已经占了不少好处，而边军主将的位置，还是留给别人惦记吧！”
“如此看，我更要坚定想法，支持张舒和继续留任喽！可霍小云那边怎么办？”
“霍小云是必须要拉拢的，这次军部空出这么多位置，想办法帮他升一下品级并不难！”
“那裴妍儿的事，舅舅怎么看？”
“太子自己有什么看法？”
“大唐律法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能为将，但毕竟太有违常理，恐怕……”
“我倒是觉得这件事你应该帮小舟实现，如果能促成此事，绝对是一招妙棋！”
“妙棋？”
“对，咱们对边军不沾手，却不代表就要放弃对军权的掌握，而是要把精力放在禁军上！现在裴妍儿就是最为精妙的一步棋！”
这次乱事就可以看出来，禁军对皇权归属，有着多么重要的决定性！
“裴妍儿只是一个小丫头……”
“年纪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裴元昭的孙女，不管裴元昭做过什么，他在禁军中的影响力都无人可及；这次裴研儿又立下了大功，在禁军中树立起一定的威信；而且，封她为将，对稳定禁军有积极的好处，凭借这些，让她破例袭承一个八骑将军的位置，可以说是顺理成章！关键，她还是小舟的义妹，也就是我们的人，趁他们两个立足未稳，大柱国的影响力还在，把裴妍儿推上去，会极大的扩张我们在禁军的影响力……”
“这会不会太儿戏了？”
“你觉得陛下是急于求贤，还是求稳呢？”
求贤大唐将才无数，反而容易让人纠结，而求稳，恐怕没有人会比裴妍儿更能让皇帝放心！
就在这时，有小太监跑来禀报，张舟在灵堂又吐血晕过去了，赵琪瑛闻听紧张不已，连忙问道：“不是不让他再去吗？”
“侯爷非要去，谁又拦得住啊！”
“唉，这个小舟！”
赵琪瑛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风度了，疾步向乾明宫赶去！
……
“你别再逞强了好不好？这几日好好养伤，乾明宫那里有我就成！”
于公于私，赵琪瑛都发自内心的不想张舟有事！
“让瑛哥你费心了！现在千疮百孔的，你还有很多大事要顾及，不必再为我分散精力！”
“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你的事都是大事！”
“现在不同往日，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要顾全大局才行。”
越是千疮百孔，局面混乱的时候，就越是见缝插针，获取利益的时候，这并非人性薄凉，而是客观现实，要知道皇族内部的斗争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赵琪瑛代表的也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而是要维护着一大群人的利益，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张舟！
……
“舅舅和我分析过了，我会极力推举裴妍儿袭承一个八骑将军的位置！”
“那样最好，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去见这个小丫头！”
世事无常，当初在秦州，小丫头说给他弄个八骑将军当当，事实却恰恰相反。
“谁会取代大柱国的位置？”
“估计是裘即！目前只有他最合适……”
“你要多加提防司马家族，尤其是那个逃掉的司马明珠，这个人不除，绝对是个隐患！”
“只要京都局势稳定下来，就会调司马敬岩回京，如果司马敬岩敢倒行逆施，不听旨意，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至于司马明珠还在追逃之中，此人智谋实在是惊人，只希望能够早日捉拿归案了！”
“还有哪些重要消息？”
“……童柯、郑云鹤、和河州主官云湛，都会调回京都，委以重任；王松河铁定升迁工部正堂；苏州刑捕衙门的邱俊会调入法部，直接任左侍！”
太子说了一大堆名字，在关系到曹意的时候，停了下来，看了看张舟，张舟明白他的用意，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提及！
总之，朝堂上的变化算是翻天覆地，经此一事，将会一半的面孔会被换掉，有些看似和造反无关的人，也受到了严惩！就如蒋巨，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乱事，却因为和诸葛文山等人，关系太过密切，曾一起“构陷”过张舟，已经被直接下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这也是赵乾元多年的隐忍，终于达到了一个极限，开始义无反顾的斩草除根，甚至有些“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狠辣决绝！
……
赵琪瑛讲了朝堂上的很多事，却没有与张舟有关的信息，估计赵乾元眼下还没有心情顾及到他，毕竟从帝国管理层面而言，张舟还上不了台面。
张舟自己也认真思考过，他现在的确不适合“邀功请赏”，能留在宫里养伤，也算是一种厚重的礼遇了！而且考虑到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让赵乾元很是气愤，更不敢贪心。
反复揣测下，他最害怕的结果，就是自己被留置京中，让赵乾元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起来，那是他绝对不想看见的！
“瑛哥，如果陛下有留我在京的意思，你千万要帮我推掉！”
“小舟，可是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不是我不肯留下来，而是我在外，对你的帮衬才能更大，京都有舅舅帮你，足以应事，而我留下，意义并不大！”
“可是，我感觉很孤单，现在母后她又不在了……”
赵琪瑛现在的确属于情感脆弱之时，说不准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引发触景生情。张舟看他掉眼泪，心情也跟着难受起来。
“太子，我家侯爷刚刚可是吐过一次血！”一直守在旁边，没有吱声的梧桐，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张舟被留宫中养伤，家里人得知情况，自然是不放心，就把梧桐送了进来做陪护，如果是一个成人，那万万是不可能被允许的，但梧桐看起来只是十来岁的小丫头，张舟又是有功之人，也就被特许了。
梧桐那种生冷不忌的性子，刚入宫就遇到了张舟吐血，心里莫名焦躁，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太子就跑来磨磨唧唧了半天，惹得张舟情绪波动，才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能够这般态度，已经算是极大的进步了！
爱屋及乌，赵琪瑛对张舟的随身扈从一直都很客气，更何况只是一个小丫头。两个人聊得越来越多，他也着实忽略了张舟先前因情绪悲伤导致吐血的事，生出愧疚之意。
“今天说得太多了，你先好好休息，放心吧，我会以大局为重的！”
待太子离开后，张舟把梧桐叫到身边，轻声说道：“你抓紧时间回去，告诉四娘，万不可以怠慢了我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