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秦锋的那柄剑插入逍遥子胸膛的时候,一滴晶莹的血珠从逍遥子的咽喉流下。
  一个战无不胜的王者,全身唯一的罩门就是他的咽喉!
  可是他的咽喉却是最坚硬的地方,直到找到他的破绽——胸膛
  秦锋的剑很冷,秦锋的心却很热,他从来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一次与逍遥子一战,胜算也只不过有四成。
  破绽,任何人都会有破绽,逍遥子也不例外。就如同每个人都会有弱点,强者,只不过是他伟大的成就弥补了他的缺点而已。如果你想要击败一个强者,就一定要有冷静的头脑,沉着的应对,还要找出他的破绽!
  这破绽一定很难找,但一旦被你找到,那你就有了击败强者的资格。
  对战的前一天,宋玉婷还替秦锋系上了一条她亲手缝制的围巾。她希望这条围巾能为秦锋带来好运,可是她的眼睛里,却为什么又流下了泪?
  情人的眼泪,落在秦锋的心里,他看着她落泪,除了内心之中比她还要痛苦外,他竟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她本是他的妻子。
  陆霖站在山岗上,久久的望着高原。一望无垠的高原,苍穹正急,凛冽的寒风就像是一把把割人的尖刀,一刀刀刺在陆霖的脸上,刺进他的心里。
  他又开始了无穷无尽的回响。
  小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喜欢和泥巴,有好几次陆霖都把泥巴抹在秦锋的脸上,笑着看秦锋来追他。他追不上他,因为陆霖跑得更快,他喜欢看着秦锋跑的气喘吁吁,手里捏着的泥巴也掉的越来越多,却始终靠近不了陆霖。
  每一次秦锋都会锲而不舍的追赶陆霖,即便他知道永远也追不上陆霖的脚步,他还是要一直追下去。有的时候,从白天追到黑天,直到追的陆霖不耐烦。
  “好了好了,咱们就算平手,我不抹你了,你也别追我了。”
  直到这时候,秦锋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叉着腰,就好像心中的火气还未完全消散。
  无论是打弹弓,捉麻雀,还是捏糖人,打石蛋,没有一件事,秦锋能比的过陆霖。
  他不服气,就偷偷的养麻雀,训练它们往自己的鸟巢里面钻,直到他训练了几个月,终于有了能战胜陆霖的勇气,他才信誓旦旦的向陆霖宣战,可是那一次,他还是输了。
  他输的很彻底,只因陆霖只跟他说了一句话:“要比,就不要在这里比,去山里面,换个地方再比。”
  换了地方,麻雀自然也不会是一样的。
  所以秦锋还是输了,他输的很不服气。
  他也有天生的傲气,他不相信他永远比不上他,无论什么事。
  终于有一天,他逮到了机会。
  那是一个荷塘下的雨夜,一叶扁舟,一个少女游玩西子湖畔,那么美,那么自然,那么纯粹。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荷花也无法映照出她美丽的容颜,她的人,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可是画,又怎么会有她的生动?
  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是仙界下凡,她的笑很灿烂,很温暖。无论是在寒冬腊月,还是皑皑白雪,只要能见到这笑容,你就会觉得浑身充满了温暖。
  她的眼神很清澈,清澈的就像一弯新月,又或者是一滩甘冽的清泉。
  没有人不会为她的美貌所折服。
  他和他也一样。
  他们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们的心,在那一刻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如果,她能成为我的人,那该有多好。
  两个人相互望了一眼,然后忽然都提起了警戒心。因为谁都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想法。那是一种氛围营造的想法,让两个人都同时尴尬不已。
  一个美好的月色,月,朦胧,朦胧的就像是刚刚睡醒的孩子。
  陆霖站在月光下,看着宋玉婷缓缓走上来,她的青纱涤荡在月色里,她的眼睛,朦胧且美丽。
  那是陆霖第一次心动,他和她就坐在湖边的小亭子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听着周身潺潺的流水。如果此刻流水能够代替他们的心,那一定是像水流一样心潮澎湃。
  那是一种安静的美,安静的恬静。
  他的手忽然伸出,触碰到了她的手。
  她的人,就仿佛突然触电一般,浑身一抖,两个人的小手指钩在一起,这已胜似千言万语。
  情人的眼,不需要任何一句话,就能够彼此明白彼此的心意,情人的笑,也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存在。
  两个人的感情,就像是刚刚升起的苍穹,在浩瀚的星空中不住徜徉游荡;就像是千丝万缕的针线,永远交互缠绕在一起,永远不愿意分开。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咳嗽打破了这寂静而美好的时光!
  “咳咳”
  一个人影闪身走进黑暗之中,走的悄无声息,瞬间被黑暗所隐没。
  但是陆霖的心,却咯噔一下,一下子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他当然知道这声咳嗽是谁发出来的,他也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
  他的情已消散,他的爱已凝结。
  他忽然站起身子,离开了小亭子,离开了宋玉婷。
  她不知道他到底要离开多久,她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她甚至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她就一直在这里等,从三更等到天现鱼肚白,他始终都没有回来。她只有失望的看了看平静的水面,然后离开。
  陆霖已在屋子里等了秦锋一整天,他始终没有回来。
  一天,两天,三天。
  他始终没有回来。
  于是陆霖就走出屋子,走到他们年少时时长玩耍的地方,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他毕生难忘的事情。
  秦锋就像是一条疯了的野狗一样,正用力的撕扯着宋玉婷的衣服!
  他的眼睛里散发出了饿狼一般的饥渴,他的手不住的颤抖,他的整个人,都已近乎陷入了疯狂!
  宋玉婷无助的哀嚎,就像是一只小绵羊。
  陆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一脚将秦锋踢了出去。
  秦锋在地下翻滚了几下,忽然站起身,冷冷的盯着陆霖,冷冷的道:“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赢过你一次,这一次,我一定要赢你!”
  他盯着陆霖,那双眼睛,就像是天底下最仇恨的人在盯着你一样。
  他难道忘了他们曾经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他难道已经忘了,他们小时候最贫困的时候,共同分享一个窝窝头。
  还记得小的时候,陆霖发了高烧,秦锋挨家挨户的祈求别人能给他一两银子,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已被别人打的鼻青脸肿,手里却捧着一副刚买回来的药。
  从那一刻起,陆霖就决定要一生一世照顾这个弟弟,一生一世都不要他难过。
  两个人打闹,感情却越来越好。
  两个人就像是彼此的左右手,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做到如此的亲密无间。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那都是因为一个字——情
  没有人能够规避这个情字,七情六欲,本就是人的本性。
  佛祖没有七情六欲,他只不过是将七情六欲看的很淡,强行抑制住罢了。
  无论是谁,都难免要面对“情”字,感情,更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陆霖盯着秦锋,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很陌生,陌生的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一样。
  他看着他虬髯的后背,露出了一条条鞭子的血痕,他看着他粗壮的手臂,已因痛苦而变得扭曲。
  他忽然有些痛苦,痛苦的简直无法名状,他想起了秦锋小的时候是如何为他拼命,他想起了秦锋临走时的那句话:“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赢过你一次,这一次,我一定要赢你!”
  是啊,原来他的内心之中,是如此这般的想要战胜自己,无论是武功,还是女人。
  他和她一起走了,他送宋玉婷回了家,宋玉婷就这样看着他,好像盼望着他能够回头,她甚至期望他能够回过头来,然后抱一抱她,然后说:“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他没有,他走的很坚决,头也没有回,他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祝你幸福!”
  他没有回头,她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用了多么大的力气,她也不知道,他之所以没有回头,是因为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的。
  她又何尝没有哭呢?只不过她能够看着他一点点离开自己,离开自己的生活,他却只能永远的把她装在心里。
  情人的眼泪最珍贵,可是为什么天下的有情人都得不到圆满呢?
  风更冷,雨更急。
  风雨交加的夜晚,如果还有人驻留在小酒馆里喝酒,那这个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可能很孤独,也可能很忧郁。
  小酒馆的半面旗子已降了下来,陆霖还坐在椅子上喝着酒,冰冷的雨水不住击打着他的后背,他的背已湿透,可是他的心,却更冷。
  这是他喝的第十八杯酒,他已不知道,灌进嘴里的,到底是酒还是雨水。
  酒馆的老板娘从门缝里透出一只眼睛,看着这样一个孤魂野鬼一般的人,眼睛里忽然露出了一丝渴望。
  那是一种欲望的火,也是一种想要发泄的火。
  老板娘回过头,看了看睡在柜台上,早已烂醉如泥的老板,露出了嫌弃之色。
  她缓缓的推开了门,缓缓的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的替陆霖打开。
  “风雨之夜,客官难道不想要做点什么?”她的衣带不知为何已悄悄滑落,露出来半个雪白碧玉的香肩。
  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过半百的少妇,保养得倒很不错。
  任何一个男人在酒精的麻痹下,都会忍不住要做些什么事情。可是陆霖没有,也许这个世上也只有陆霖能忍受得住这样的诱惑。
  他并没有搭理老板娘,而是一仰头将整壶酒灌了下去。
  他站起身,道:“也许我该走了。”
  老板娘的面色已变了,她自恃容貌绝伦,可是这个长得不怎样的酒鬼竟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女人的妒火是世界上最可怕的。
  所以老板娘忽然打了一个响指,街道的尽头,就走出来几个身披斗笠的人。
  他们走的很缓慢,手里的长剑,在地上划着一条条纵横沟壑般的痕迹。为首之人冷冰冰的看着陆霖,忽然道:“你既已来了,还想走么?”
  陆霖轻声道:“我又不是没有付酒钱,为什么不能走呢?难道这条路是你修的,我要从这里走出去,还要交过路费不成?”
  那人冷然道:“不错,你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陆霖道:“哪两条路?”
  那人道:“第一,就是你乖乖的跟我们回去,我保证你毫发不伤。”
  陆霖道:“这条路看起来很舒服,也很容易。”
  那人道:“不错。”
  陆霖悠然道:“那第二条路一定很艰难,很危险。”
  那人道:“你说的没错。”
  陆霖叹了口气道:“我这人别的优点都没有,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怕麻烦,更喜欢面对危险。”
  那人道:“哦?看来你果真是个异类。”
  陆霖叹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而来,我也知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我已决定!”
  那人道:“你决定要告诉我们?”
  陆霖道:“我决定要选第二条路。”
  那人冷然道:“看来你今天已不能活着走出去了。”
  陆霖道:“有的时候,活着的人反而要承受更多的痛苦,你若能让我早点解脱这种痛苦,我岂非要多谢你了。”
  他的人说着话,眼眶竟有些湿润了,他不知是雨夜的雨水沾湿了他的面庞,还是他心中的痛苦让他感到绝望。
  剑已出,风更冷。
  暗器出手,人已毙命!
  血雨腥风的江湖,难道连深夜僻静的小酒馆都变得不太平了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江湖之大,哪里才是真正的立足之本?难道真的只有和她在一起,才是永恒的温暖?
  陆霖走出了巷子,他没有回头,那一群黑衣人已倒下,就倒在巷子里。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血迹,没有人记得他们的面庞,更没有人记得他们到底是为何而来,又是怎么死的。唯一可以让人记住的,是天上的雨,地上的泥土,和心里的那层温暖。
  如果说僻静可以使人冷静,那么繁华便会使人快乐。
  洛阳,是江湖中最为繁华的都市,南来北往的商客络绎不绝的聚集在此地。这里有许多深藏不露的高手,也有不显山露水的巨贾,江湖上能想到的这里都会有,江湖中没有想到的这里同样也有。
  陆霖此刻就洋洋洒洒的躺在“迎客楼”的二楼最有利的位置尚着花朵。
  他所在的位置只要一抬头就能够看到洛阳整条街的地貌,他只要用鼻子闻一闻,就能够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花,但是他知道只要闻着这股香气,他的心里,就会无比的坦然快乐。他发誓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够安定下来,就在花园里种满了这种花,每到下雨的季节,就能够看着雨滴穿过自己的视线,滋润着这群生机盎然的生命,这就像是一种生命的传承,自然的美好。
  迎客楼上每一天都会挤满了食客,即便是店里的桌子一加再加,也一定会有找不到座位的食客,所以当陆霖一个人占着一整张桌子却不点菜的时候,很多人已对他生出了怨恨。
  一个男人忽然拍着桌子,叫道:“臭小子,凭什么你一个人占一张桌子,大爷我都没你这般阔气!”
  陆霖看着他,看着他肥胖的身材,圆圆的脸,忍不住笑了。
  店小二赶忙上来打圆场:“刘四爷,这人赶也赶不走,就在这里死乞白赖的坐着,您老还是消消气。”
  刘四爷满脸横肉一甩,道:“小子,你是混哪条道的,江湖上没有人不买我刘四爷的面子,识趣的,赶紧滚吧!”
  他说完了这句话,每个人都在为他鼓掌,他身边的小妾笑的更甜,因为她知道,此刻的她就像是刘四爷最珍贵的珠宝,任何一个人都会投来艳羡的目光。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陆霖忽然道:“你的耳环不错。”
  他的眼睛正盯着小妾一对亮眼的耳环,小妾的脸也有些红了,道:“这是四爷给我买的礼物!”
  陆霖道:“我喜欢它的颜色。”
  小妾道:“有很多人喜欢它。”
  陆霖道:“我喜欢它,不知道你肯不肯让给我?”
  小妾噗嗤一声笑道:“你一个男人要这副耳环干什么,难道要送给你的相好?”
  陆霖道:“你说对了,那你到底是肯还是不肯呢?”
  刘四爷冷冷的道:“她一定不肯!”
  陆霖笑了笑,笑的还是像以前一样,懒懒散散的,带着种说不出的讥嘲之意,道:“她的事你知道?”
  刘四爷道:“我当然知道,因为这副耳环本是我的。”
  陆霖道:“可是你已送给了她。”
  刘四爷道:“她的人也是我的。”
  陆霖叹了口气,道:“你这么说话,也不怕伤了她的心?”
  刘四爷沉着脸,冷冷到:“我说过,她的人也是我的。”
  那小妾垂下了头,眼睛里不禁露出了幽怨之色。
  陆霖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笑道:“你是她的妻子?”
  小妾摇了摇头。
  陆霖道:“是她的女儿?”
  小妾又摇了摇头。
  陆霖道:“那么你怎么会是他的?”
  刘四爷好像快要跳起来,大声道:“因为我已买下了她!”
  陆霖道:“用多少银子买的?”
  刘四爷道:“你管不着。”
  陆霖道:“我若一定要管呢?”
  刘四爷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无礼?”
  陆霖道:“我不是东西,我是个人。”
  刘四爷脸色气得发青,突然大喝:“平成!”
  平成的手早已握住了剑柄,突然一横身,站在陆霖面前。
  刘四爷道:“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请他下去。”
  平成冷冷的看着陆霖,道:“他说他不愿再看见你,你听见了没有?”
  陆霖道:“听的很清楚。”
  平成道:“你还不走远些?”
  陆霖道:“我喜欢在这里。”
  平成冷笑,道:“你难道想要躺在这里?”
  陆霖道:“你想要我躺下去?”
  平成道:“对了。”
  他突然拔剑,一剑刺向陆霖的胸膛。
  剑光如电,平成果然不愧是刘四爷的保镖。
  有的人已不禁发出了惊呼,这一剑看着已刺出陆霖的胸膛。
  陆霖却连动都没有动,只不过伸出手,在剑脊上轻轻一弹。
  只听“叮”的一响,剑身忽然断了,断下了七八寸长的一截。
  又是“叮”的一响,折断了的剑身落在地上。
  平成的脸色已经变了,失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陆霖道:“我姓陆。”平成道:“陆?陆什么?”
  陆霖道:“陆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