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卷 辕门射鬾

  翌日早晨,在慕釲塔格山下的营地,聚集了无数来自各地的豪右和游侠,共同见证一场男人之间的角斗
  因为慕釲堽的庄主穆萨,素有真主的信使之称
  为了女儿的婚姻大事,特地放一天假,允许开矿的奴隶前来观礼
  所以辕门较场外不远处的山坡树下,都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流人
  为了这一天,营地的厨房准备了几个月,所有人都将得到丰盛的款待和精美的礼物
  在东坡的一麓山头,是奴昳罕的闺阁,她在屋顶溜达,默默地看着这一道热闹而诙谐的图景
  当然还有来自女儿国月氏的及笄小婺女,也是宴饮与河畔花坞之间,呼朋唤友,莺歌燕舞,好一派风流气象
  在辕门大较场的正中,搭又一架高台,大致丈八长矛之巍,两侧各有木梯,乃是桧木所构架的擂台
  除了甄选乘龙快婿,也是招兵买马,许以重赏燕馆,收揽天下桀骜匹夫,以图经略长远之至要
  仓木决猥琐在人群之中,逡巡偷窥各路诸侯扈驾威风
  但见一介文质彬彬的书生上得高台,拂袖身后,睥睨群雄之慨
  众人为他气势所慑,登时风平浪静,以待下文
  那书生拱手作了一个四方揖,开口言道,敝人穆萨在此恭迎各路英雄和女侠光临小庄,实在是荣幸之至,我慕釲堽已然备好茶饮饭食,便请各位用过饭后加入我们木卡姆的狂欢季罢
  众人喝彩声中,一队哈萨克乐女载歌载舞,牵手来到校场中央,唱起了西域木卡姆民谣,天河牧歌
  哈萨克人是大地的行吟诗人,流浪的精灵,人们都说,骏马和歌是哈萨克的翅膀
  又有哈萨克的少年弹起了小琵琶和竖琴,人们加入了这狂欢的大军
  天河牧歌说的是一个爱情故事,这是狩猎的季节,在牧歌荡漾的天河之滨,人们忘记了饥饿
  牧歌吟咏了两个漂泊的灵魂,历经千山万水之遥,穿越八维洪荒之渺,终于相遇亦如初见,云侣惊鸿浪迹天涯
  但闻嗒嗒马蹄声响,一队突厥武士提缰漫叩環寰而至
  但见他们身穿狄袍,头戴豹鞹纚冕,纚上一根彩色的羽毛,乃是尾衔虹雉,在风中闪闪发亮
  传说突厥的祖先,叫做日射摩舍利海神,起源于阿史德窟的海域,射摩自幼神异云云
  海神的后裔,这是一个多么浪漫的民族啊
  又突厥者,其先居西海之右,独为部落,盖匈奴之别种也
  姓阿史那氏,后为邻国所破,尽灭其族
  有一儿,年且十岁,兵人见其小,不忍杀之,弃草泽中,有牝狼以肉饵之,及长,与狼合,彼王闻此儿尚在,重遣杀之,若有神,投狼于西海之东,一山有洞穴,其内又有平壤茂草,周迥数百里,四面俱山,狼匿其中,遂生十男,其后各为一姓,阿史那即其一也,最贤,遂为君长,故牙门建狼头纛,示不忘其本也
  渐至数百家,率部落出穴中,繁衍流布无数世代,渐成突厥群落气候
  一骑从两列突厥控弦骁骑儿中间漫步踱出,只见他身材魁梧,英俊自雄,顾盼之际,令人艳羡不已,胯下坐骑乃是大宛烟霞神骏,骨骼清奇,玉树临风
  正是儊河流域的碎叶城少主乔戈那烈,又见他挥手之间,一前一后两粒石子在半空相撞,涳地一声爆裂,天际飞来两头流隼,银光漂弋,矫夭飞仙,人们挥手呼号,海东青,海东青
  海东青栖息于儳岩海岸,开阔的熔岩山地,沿海岛屿,临近海岸的河谷或森林苔原地带,堪称西天世界的空中霸主
  海东青主要以野鸭、鸥、雷鸟、松鸡等各种鸟类为食,也饕少量中小型哺乳灵兽
  海东青,出自北疆肃慎或僪世西海,颜色不一,以纯白,天蓝,灿金,纯黑以及玉爪为神
  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性秉金灵含火德,异材上映瑶光星
  这首诗乃是后世北帝御制之作,不仅宣扬武德,激励军魂,更夸耀海东青性情刚毅激烈,其品位可与天上的星宿相辉映
  海东青也是突厥系各部的最高图腾
  万鹰之神
  上帝的使者
  最接近神的存在之光
  诸神的嚚童
  阿尔泰的雪调
  这神祗乃是突厥传说的最高天神之女帕拉斯大司命
  在突厥神话中,海东青是一羽浑身散发光与热,激荡透明的翅膀,永不停歇,永远奋翅洄翔的存在之光
  但见流光溢彩,霎时星空坠落,琼花漂曳,人们惊艳之余,纷纷拾起散落脚下草丛中的冰屑,迎向日光一照,璀璨蓝荧光,如梦如幻,好似一个大寂灭海的空灵世界,竟是来自阿尔泰山系的蓝宝石,人们不禁欢呼雀跃,星光蓝,星光蓝,拾到的月氏小婺女盈盈膜拜天空的使者,感谢上苍的礼物
  原来突厥神山蕴藏蓝宝石厍脉,此次碎叶城少主南下,便携一批冰屑石,藏在游隼羽翼之下,蜚翔人群上空,倾囊而泻,以博来自各地的青女一粲
  但听得一声呼哨,来自一排凉帐之下,乔戈那烈放眼望去,原来是忘年好友平措赤烈,虽然听说他携族侄亦是前来提亲,不过桀骜情怀,即兴跌宕,自是心无芥蒂天然色,相逢轻欢本来倢,登时跳下马来,上前见礼
  平措赤烈出帐相迎,二人拥抱为礼,相携来到帐下落座
  早有筵侍奉上葱岭的苦艾酒,二人谈笑间对饮数碗,均是若无其事,豪气干云
  但见平措罔顾悠游,醉眼乜斜,似乎有所思焉
  乔戈那烈素知平措之术筭,忙俯首请教道,鹩哥何有与我邪
  平措赤烈又一外号叫做玄仙鹩,乃是天下九仙之一,素以幽冥,智德著称,乔戈那烈侧身候教
  平措喀喀哂笑,醉眼惺忪,狂狷无度
  乔戈那烈默然小啜,镇定如恒
  半晌之后,平措悠悠问道,令尊一向清健乎哉
  乔戈袍袖随风,竟是无言以对
  临行之际令尊可有嘱咐麽
  乔戈心中一动,那日曾去辞行,姊姊领他来到父亲所在的别邸庭院,父亲隔窗静默良久,只是说代他问候各位朋友,毋以为念,自己即将远行,父亲竟不肯见上一面,虽然知道他身体不好,性好虚静,也不禁心中悒悒,戚然辞出,姊姊送将出来,倒是叮嘱自己随遇而安,一切莫要勉强,少时别过姊姊,回到军营之中,见到姊夫已然来到营地,宰牛烹酒,犒赏虓卒,又携无数乐人燕奴,歌舞宴饮,尽欢永宵
  乔戈那烈起身长揖道,平措兄为了一门亲事,竟是无所不用其极麽
  平措嘿嘿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矣
  正在叙话之际,忽闻人群中一阵呼哨,塬上传来得得马蹄声,一队葱岭白鹇武士纵马上来坡头,只见他们一袭雪氅,脚蹬狼靴,头顶盔犀,胯下乃是帕米尔高原駮,端的是矫骄不群,云霄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