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卷 额尔齐斯風鳶
忙欲起身，忽感浑身酸软，眩晕莫名，复又卧倒在芳榻罗衾之罛
少时，郷郎儇儇入室扶持，笑道，你还好麽
我，我们是在梦中，厮混喔
一场永不休歇的春梦
你好坏枽
不是我，是这花児
这是
阿穆尔天使，凡种此花毒，惟合欢无解
可是，可是
可是名花有主，奈何
你都知道了嘢
不妨，我陪你去寻他，解释
不用，我自己去罢
你勿晓得路的，我保证，一路驱驰秋毫无犯
歅默，悄然滑落鸳衾之渺
不久二人结伴同行，沿额尔齐斯大峡谷向西进发，二人相守以礼，弥望天厓
额尔齐斯河，发源于阿尔泰山冰川系，从南麓流向西北，在哈巴以西进入哈萨克，注入斋桑泊，仍继续西北向奔流不息，于哈萨克东北进入斡罗斯，乃是帝国唯一自东向西流入北冰洋的逃逸之河，在富蕴郷的可可托海，天然形成一条蜿蜒数百里的大峡谷
但见两岸布列神钟、飞来、橐驼、宝象、巫鹰、小天门等无数奇峰断崖，裸露的花岗岩千姿百态，瑰丽无伦，多逞钟、穹、锥形，好似凝固的巨瀑一般，之影壁，又或遍布蜂窝状凹坑，苍翠的雪杉、偃松、白桦，青杨，勾勒一条粗野、清凉、幽谧的山水走廊
途中不时闪现雪藏在天涯漏阙的一盏盏绿洲牧场，照亮羁旅的迷茫
这一天穿越峡谷，来到诺掖山，乃是柘支的故乡，也是突厥九姓之荼瓦人的原始森林，神主之地
箭，在荼瓦人心中，乃是靈物，故一方部落亦称一箭，一箭之主，俟斤，执掌军政权术
柘支马矟，投扦，天下无敌
可是不知为何，诺掖山东麓一爰的富蕴鋪，竟是牙石空街，鸦雀无声
二人惊骇之余，面面相觑，更望西行
忽然见到一个红袄女童，蹲在一家小店檐下，店铺大门紧闭，惟一侧小门虚掩，小女孩儿袖手怀抱，悠然蛰伏，燕弧略显肥禾，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是寂寞，不是快乐，不是楚楚可怜，好像甚么都不是，就是没心没肺地虚度光阴，可是很漂亮，不可名状的美，漂亮，洒脱，一点点飒哎，虽然圆圆的脸蛋好像有一点邋遢，却不掩天生丽质，十分潇洒
又一耄耋灰獒，瘫倒在地，也是略无聊赖，虚眼望雲，竟对二人毫无兴趣
均遥咯咯浅笑，好一派世外高人的感觉倻
阿鶸也是不知所措，索性昂首望天，轩然掠过不落浮跡，均遥亦步亦趋，并肩飘渺
直到街头拐角，忽听得一声娇嗁，先生请留步
二人驻足洄旋，含笑相盼
先生乃是紫藤药师罢，不知这位姊姊如何称呼，那奴儿慧眼识人
我叫均遥，不知妹妹芳名妙号，均遥嘻嘻探问
阿呦，原来是空侯圣手，小妹孜巴这厢有礼枽，二位莅临本郷，不知有何见教，童奴儿翩跹上前敛衽礼数
你怎麽知道我是凌霄药师，阿鶸也甚诧异
呵呵，你腰间的柘支青鸐英雄绦，乃是我清涟针神的信物，不过，你早已忘记了罢
阿鶸嗫嗫无语，均遥轻颦浅笑，欸唷，清涟针神，那是我荼瓦第一采女嘎
孜巴见药师低头窘促，也是妙应自然，顾左右言他，把一缏吹葉柘眉塞在均遥手上，笑道，姊姊忒的泼靓，妹子好喜欢你哩，遥指西方霭霭云雾之间，好似一只靴子的雪山说，一路之上若遇怪物，吹叶驱逐可也
二人谢过孜巴，更向西边柘支原始森林飃来，也就三两时辰，已到森林地界，阿鶸，均遥瀐旁稍歇，取出行囊蜜饯，掬泉啜饮
俄而煞风悄然袭来，二人泯然瀐墀，拱手以待
遽发扳机嘀嗒，药师拂袖之间，挟均遥阴遁树荫之郁，几笠披藜游鹪手持延弩，跗骨之蛆，幽灵合围
吹葉风籁，游鹪现身丛射，几枚松子凌空洒落，三藜游鹪戎弩落地，那知竟是悍勇毋退，投地衔了兵器，魇遁而去
阿鶸凌虚飘落树荫一屿，直见均遥扑倒在地，肩头叮噬蝥弧，兀自曳风战栗
螌蝥，又称斑蝥，鞘翅飞豸，足生黑色长绒毛，分泌无色毒液，乃是薛延陀部独门秘蛊，可制人与无形，把蝥毒注入弩弓流羽之锋，咥噬銷澌
若是假以时日，自可采药针砭化解，可是，形色匆匆，轻装简行，何以施展神略邪
薛延陀，亦突厥九姓之一部，以延弩闻名于世，又擅研制飞弧流矢，箭芒阴毒，一旦啮噬生灵，两翼倒刺牢牢钩住血肉难以拔出，好似吸血蝙蝠一般抽尽伤者的血液，又匿藏蝥毒，弧芒锻制，历久常锋
药师镇定入恒，囊中取出药簕，拈了一把纤细爿刀，割开已然濡湿的衣衫，一刬，戎弩短箭自行滑出，忙放下荧刀，两手把了创口，俯身凑上吮吸淤血，直到一盏茶时分，这才松口放下病人，袖中抓了滇蟾散瓷瓶，挑了弹在伤口之上，一张纱巾缚住伤口，行囊抽了一披皁绦秋氅，覆在她的身上
从头到尾，弹指一挥间，甚至创口都来不及溅雪，已然罢了
嘤咛一声，均遥清醒过来，自行撑起身段回眸睇望，药师微微一笑，盍目静默
直到一顿饭工夫，嗑出一口腥滟血渍，侧目笑道，我没事
均遥痴痴凝望，终于幽幽叹一口气，螓首无语
暮霭沉沉，一抹彩霞映红西天
均遥起身跃下烟屿，林间采了几茎野山芋，瀐畔生火煨炙，药师也是溜下孤屿，坐在篝火旁，拱手俟候
说起别后际遇，阿鶸不过寥寥数语，原来他已投身神教，衔木犀大司农，乃是木皇伏羲，木神句芒之黧徒欤，为访异乡植被，曾游历额尔齐斯河流域，直抵斡罗斯腹地，粗解各地方言
当晚二人用过烤山芋，觅了一个树洞，错身对坐，摆渡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