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卷 燕末矸城
左手握住均遥的柔荑，澹澹一笑
她，传入的清流，应该是濯星巖的涤炁，澄澈之极
竟是同源武学，感应灵犀，砥砺发扬
当下精力渐复，嵶斯起身一吐清嘶，径觅斜面溜下绝壁，搜索迩人
但见瀑布之后一维洞天，药师嘬嘴鸣哨，丹禽呪，果然垓垒之后传来吹角之声，激亢凛冽，沉雄自愤
一介狄袍男子佝身出来相迎，延客进洞叙话
隧道岩壁间相距不远搁置一盏油灯，明灭之间，依稀可见，竟是一座废弃的硝土矿穴，尚又无数熬硝遗迹
漂硝池
灶台
千疮百孔的截面
粗砺，废料
硝民垒砌石床，仿佛再现当年熬硝的场景
帝国最早的硝土，乃是炼丹术士提炼，并用于炼制丹药仙方
探明各地均有硝石矿藏
吾民探索硝硭甚早，初时称消石，先秦用於餌药
春秋之始，已然用于民间，范子计然曰，硝石出陇道
烟硝，以木炭、硝石及硫黄的粉屑混合制成，乃是最初的火药，术士相传，以硫磺、雄黄合硝石，并蜜炽之，辄焰起，噬手脸、衣巾，搆致火烬屋舍
辗转来到一维穴，只见数十条葛衣汉子兀自熬炼硝土，灶台火光流溢，映得满壁焰荼，须发沥然
一介缁衣危坐神岌之上，捭阖手印，泯然枯槁
嵶斯袖手无话，玉树凌烟
那狄袍汉子俯首禀报，郸主钧鉴，摩尼神教的木犀司农来邪
你就是嵶斯，那缁衣野夫白眼俾睨，倨傲无稽
你就是隩簪，药师也是洒洒一笑，目中无人
嗬嗬，有点意思，那神汉飘然下地，一把箕张大手伸来，握住嵶斯纤颀素手，攸攸晃荡
霎时嵶斯鬓发皆碧，寒烟絪缊
哎唷，隩簪见他内息紊乱，瘫坐在地，忙踞身其后，以巨灵神掌抵与风门穴，注入麸芒暖流，勉为化解虚阳破碎之劫数
如此煎熬一遭，待到嵶斯元竑略復，已是次晨天光，这才说起均遥前来寻他，在上面遭遇貜狙，也不知她现下如何
隩簪旋命熬硝月氏族人径归山林，日后当来相会，那狄服汉子叫做什卡，竟率族人拜倒在地，与大月氏王室苗裔郸主依依辞别，这才与部曲携硝石下崖，援裂谷丛莽而去
二人上来地面，只见空林飒飒，鸣禽喋喋，惟不见均遥的人影，忙循瀑布方圆数里觅了个遍，竟是毫无头绪，倒是嵶斯心细如发，见瀑布礁石之上似乎多了一枚顽石，恰是二人携手疗伤，俨然离别之所，跃过一股流水，径上礁杵，拾起顽石，背面赫然一眼洇洇鹘瞳，兀自扑闪淋漓
乃是眉笔所畫，正是均遥的手筆
遮莫薛延陀游獠阴魂不散，又缠上了她，不知何时隩簪已然来到身后，倏发喟叹
嵶斯黯然，径望薛延陀方向迭来
隩簪不疾不徐，并肩前行
这一天来到燕末矸城郊外，嵶斯早已乔装村姑模样，一身粗布荆衫，隩簪身形瑰伟，便为他量身打造一付斡罗斯羽人扮相，手缠一条枯叶灵虵，好似来自西部利亚森林的厄煞
相传黑水之北有异人，披翼厘姓，藏身幛罛山深处，以叕網熬鹘游荡为乐
二人来到一家云街僻静的老店，唤作半陂尾，筑与一道斜坡山坂之上，凭陵远眺，小叶尼塞河蜿蜒而过，风蕳拂袖，清芬仄仄
点了几道清淡肴葅，一觚青梅液，二人把酒悠游
说起这裂谷熬硝，猨狙对峙，隩簪也是轻描淡写，汗马过隙
只怕缘于贵霜的含藏罢，嵶斯一鸣惊人
隩簪书空咄咄，竦然叹息，都说木犀儇郎一表人才，竟也洞察幽冥
话说大月氏西迁，又一支翻越喀喇昆仑山口，进入孔雀的故郷，摩逻河流域，博薾栴陀羅山下，筑多笈磬城，乃是贵霜婆罗门之所
倻舍，号觉明，罽宾人，婆罗门种，世事道行
那跋陀罗，天竺人，以大乘之学，出号摩诃衍，本婆罗门种，幼学五明诸论，天文书算，医方咒术，靡不该博，后遇见阿毗昙扎沁，寻读惊悟，乃深崇佛法焉，其家世外道，禁绝沙门，乃舍家潜遁，远求弘范，即投簪落发，专精志学，及受具戒，博通胜藏，於昊歴十二年东渡中土
婆罗门医术，盛极一时，婆罗门诸仙麋方残卷，婆罗门挳方五卷，私畈流传，先后抵达太昊大陆的婆罗门修士非止一二
送婆罗门诗曰
雪岭金河独向东，吴山楚泽意无穷
如今白首郷心尽，万里归程在梦中
兴起于中亚的贵霜种落后来征服罽宾，逐渐发展成为人間佛国，磬城释侣流布天下，吾闾伽蓝亦多往罽宾参晤浮屠、祈法掾经
流布中原第一释部，宝仭帖，便是来自大月氏的贵霜婆罗门，婆罗门世家历来掌管月氏各落典籍，图谱，以及王室珤器，后来月氏各部辗转流徙，一批什物终于湮没在风尘岁月之间，不复现世峥嵘
二人对大月氏韫藏，似乎均有窥望，嵶斯手拈一卮清艳蕳花，涵芬戋戋，风流自若
素姬兰，多笈磬城的蕙姝罢，隩簪游词无涉
妙哉，先生亦风人深致焉
你是那跋陀罗的传人，素姬畤的莳花休屠
嵶斯把花瓣捻碎，敷在左侧颈项之间，嫣然一笑，物语轻淹
嘿嘿，我看犹怜，这道血湚倒不掩活色生烟
嵶斯盍眼弥望，暗香无嗅
隩簪把盏，独饮率臆
那时候，我们都还垂髫僮奴季，也是天意所之，信步来到曦月坊，探望新结识的小友，蓦地见到两头猎豹，悄然逼近一篱花汀，我心下一惊，忙迂回花汀，直见几笄稚女围在她的身前，拦住去路，命她弹曲嘻乐
啜饮，稳若寒山
我见猎豹已然迫近，蹿进花呎，迭步抱了她滚在一旁，那知另外一尾已经窥伺多时，锋利前爪搭落，一口狠狠向我噬来，也是邀天之幸，当时曦月坊的園町赶到，一脚扫去，提溜两人跃过俍篱，径归客舍，将一瓣蕳萼捻碎，敷在我脖颈剌開的一条伤口之上，指甲弹了几霰药散，登时止血凝痂，麻痒消痛，她早已打来一盆清水，掏出怀中绡巾，为我们洗涤血渍和手上药泥，園町乃是一轩天竺沙门，问起何以得罪那几侗小婺女，她说那几个女孩乃是城中玕门小姐，一向刁蛮恣睢，见阿鶸与自己说话，便私心不忿，前来兴师问罪，園町嗟嗟叹息，侧目向我望来，我见那人清雋耿絜，竟是孺慕无已，当下拜倒在地，叩首欷歔，乞为学徒以侍奉浮屠左右，端茶倒水，朝夕问道
忒地敏利狡童，偏生识得素姬畤的莳花休图
后来奉师命栽培阿穆尓物语，这才，结识光明神教的门徒，领衔木犀司农，执掌神教药敟鵲盏神篇
桀桀，阿穆尓天使，摩尼教摄魂大法，天蘿地魍，何所逃焉
嵶斯俯首跪拜，听候发落
隩簪仰天长叹之下，连觞剧饮，乌云翻滚而至，寒风拂嗁，天地色变，无厭，无伤，无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