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卷 妙手回春
她一溜烟跑下山，冲进帐篷，没有见到他的踪影，有外人来过吗，她问方术医女
咦，有一个人来过，不过他好像到药房那边去了
盧苊转身冲向药房，門扉洞开，依稀见到一个身影，长发披肩，缁衣委地
是你麽，你终于来啦
他抬起头来，看着门外，没有任何表情地注视，盧苊没有躲闪，直视迎面而来的暮光
一张陌生的脸孔，不是太苍老，不是太清晰，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如此熟悉也如此陌生，熟悉是他寒潭般的暮光，陌生是他阡陌般的犹如拼图的容颜
苍茫的目光好似大寂灭海之上飘落的星空之瀑
盧苊鼻翕酸楚，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盈盈拜倒在阶前，磕头朝觐
他招招手，示意她坐在煎药炉旁，守护一罐药酴，叹道，好孩子，你识得我麽
盧苊螓首无语，心中説，当然识得，还梦见过你哩，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老头儿，你没有让我失望
惟拜而已
谜之微笑也洞悉幽微，老头儿颔首受用
安静的时間、安静的空間、安静的澄明、安静本身亦是交流
盧苊再拜，亦无语
嘿嘿，小娃儿不露圭角，倒也有趣
晚辈叫盧苊，斗胆请教契父这是什么魔疠妖瘴
这还要从你的修道院小友说起
袖手侍坐焉
那小妮子名头甚多，都唤作什么呀
她小时候初来修道院，叫木木，后来又自称肸虹，江湖上有个诨号叫木槿花神，她的闺名唤作白若耶
也是闽越天目山穆亷清的徒子徒孙，她是王羽忆的女儿罢
是，不过她聪慧无比，仙缘深厚，身兼数家之长
誒，这一切原是劫数未了，她是不是在扞树洲招惹了铁笼判官
是铁笼老鬼自取其辱，他们先动手的
你了解濯星巗麽，缁老话锋一转
濯星巗与鴬溟海南北对峙，乃是神教二脉，不过多年来人们只知濯星巗，不知鴬溟海，小婢孤陋寡闻、未晓虚实
瀎岩修道院不是有很多来自葱岭的少女麽，她们也一无所知
她们似乎自成一体，少与外人接触，所以
原来如此，缁佬仰天闵默
难道是铁笼判官阴魂不散，盧苊自言自语
他们的法术出自何处
那矮子佟貍似乎出自青海布青山門下，高个的游狶出自川西大雪山，这次是他们施蛊害人麽
有人说在蓑羽瀦见到过佟貍，他兩脚已废，平日以拐杖为伴，蛰伏在此弄鹤厌蛊
化蛊方术乃是远古西南夷秘传的祈祷鬼神、诅咒仇家的厌魅邪术，治蛊人把许多毒虫放在器皿中使相吞食，最后炼化不死毒虫称蛊，乃以释放害人
他竟炼成蚊蝇妖蛊，魑魅魍魉也可蜕变成精乎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永远不要小觑了魔界的伎俩
他仗着何方的庇护，如此乖戾嚣张
放眼如今天下，神州九畿、魔雲激荡、风尘鸿洞，来日或有滔天之劫数
各路诸侯割据自恃，八荒蛮夷暗流汹涌，却不知如何收拾这纵横十九路的残局，盧苊叹道
又一个物事，乃是可以挽狂澜于既倒的镇嘼冥符
玄机剣
这一口鍊魔神兵，或许
相传在冥宙时候，一粒宇宙灰尘坠入引力之中，闯入我们的世界，落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所在，远古的仙笈记录了这一时刻，就像火炬照亮了整个大陆，之后消失在西方，无穷纪以后，人类来到伊犁河下游，在斋湖畔见证了一囲伟岸的星陨，据说又有无数残片落入湖中，星陨残魄在水底潜伏无穷纪之后，化作一鳞蛟尨，兴风作浪吞噬人类，一个来自冈底斯山的牧牛僮子岸边嬉戏，身不由己卷入一沔潮汐之中，手持一管豳籥与蛟尨搏斗，之后风平浪静天地清廓，牧牛僮子骑牛鳴籥，悠然宕去，待到人们清醒过来，早已人去桜空，平沙落雁，一曲玄机弄，衍作人们心头的余响
僲姿浩荡，也无穷哉
后来一介荻鸿氏冶師来到湖山，却见一鳞蛟尨薨于碣石，似乎腹下宝光闪烁流溢不熄，便欲将之推入水中，重返谷苑，那知那枯尨分崩离析，不堪一拂，一眼灵石翩然现世，正是天胎烏精，他便携这玄精回归九黎山，朝夕冶炼，终于在那一年春天炼成一纫惊世孤本，玄机
道院修炼，小娃儿鶣若飞鸿
也是神物自皎，紫气上沖，惊动四维八荒诸神之棂，引发神魔觊觎，幽怪引吭，均为此剣所感，九州上界神族丣熊氏乃命南嶽冶師俆曻来朝，传观彝器，俆曻藏身九黎洞穴不予理会，乃以风後、盘牧为将，率河洛盟军大举南征九黎界荻鸿氏魔族，又携熊罴貔貅貙虎无量羽獸，大战於九黎之野，荻鸿氏兵败遁与南荒森林之缈，而这部神剣也随之阴遁，后有好事者传言，九黎冶師俆曻携剣西逰，重返兩河流域，终于湮没时間之灰，不复预之
后来哩，缁佬也是兴味颇佳，白眉飞飏
俆曻来到斋湖畔，流连之余，寻访解人采撷籥音，也是村夫野叟、童谣雛声之甽，搜集片段音符缀成一段曲谱，単箓，説是藏之名山传之其人，乘一匹骆驼径望西方遁去，从此再也没有回返，人皆不知所往，或许化作荻鸿了罢
呵呵，也是一掬風人景致也
说话之间，药汤浮薾已灩，盧苊熄火静俟药性收敛，唏唏惟拜而已
你识得这个麽
盧苊双手接过一方锦奁，开启一看，乃是一丸丹药，正是天下惟此一粒的，江蟾通靈丹
盧苊浑身战栗，清泪行下
你要大婚了麽，这是你的小朋友托付老拙奉上的菲仪
二人一老一小虽是初次相见，也是忘年之契、心下难舍，咄，起来，前路漫漫，你要忘却私幸守护天道呃
缁氅一拂，大佬悄然离去
盧苊，你准備好了吗，盧苊匍匐在地、耸肩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