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叟:十九

  看着沉沉睡去的脸庞,赤岇在一旁守着直到天亮,用沾湿的毛巾为她擦拭额上的汗水时,昏迷的人儿不自觉的痛哼一声,都惹得赤岇一阵心疼。
  她是与丘帝女,在赤岇看来,她却比这世上所有的姑娘都要坚强,越想着,赤岇便想起了之前他几次三番退婚的事情,她这样傲气的一个人,当时是用一种什么样子的心情,在六界的笑谈之种一次次保持安静。
  他当时只为自己着想,却不曾细思会给她造成怎样的伤害。
  外头太阳高了,雪狐族的族长前来探望时,林风才悠悠转醒。赤岇被劝着出去吃了顿饭的功夫,再回来林风已经穿好衣衫,下了地来。
  雪狐族的人,在白枫林一处草丛里,发现了与丘族失踪的那两个姑娘的尸骨,林风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只静静的,发呆了良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告辞了雪狐一族,离开白枫林的时候,雪狐族的长老带着所有族人,到白枫林外为他们送行。那族长拉着林风和赤岇的手满含热泪的道:“此番大恩大德,雪狐一族没齿难忘啊!”
  赤岇豪迈的笑笑道:“举手之劳,应该的。”
  老族长摇摇头感念道:“我们雪狐一族已经被那妖兽霸占了三月有余,若没有太子殿下和帝女,怕是已经亡了啊!”
  “三个月?”
  赤岇听出其中蹊跷,朝着林风看了看,见她也满目疑惑,便向那老族长确认道:“那妖兽来白枫林三个月了?”
  “是啊。”老族长叹息一声,“地牢当中那些孩子的修为都不错,若不是一直被困了三个月,那里会折了那么多条命呢!”
  赤岇回头问几个与丘弟子,“你们出门历练是多久之前?”
  好脾气的应道:“约有半个月了吧。”
  赤岇再问:“发现那进了白枫林的凶兽,是什么时候?”
  “七天之前。”
  这时,之前引着赤岇和林风去住处的那只立着行走的狐狸,已经摆脱了妖兽的控制,有了自己的思想,插言道:“可最近巡视林子的时候,白枫林里并没有什么凶兽出现啊。”
  林风一听,看向赤岇,开口道:“怕是个圈套。”
  余下的与丘弟子不明所以了,“什么圈套?”
  赤岇道:“不光是以你们为人质,用采萝的样子引我们来是个圈套,怕是从你们出了与丘历练,遇见凶兽之时,便已经中了圈套。”
  “好险好险。”那好脾气的拍着胸脯压惊,“幸好太子殿下和师姐聪明,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完了,只可惜了几位师弟师妹,没能有幸等到相救。”一提起来,那好脾气的弟子眼圈又红了。
  林风此时面色有些不好,比之最开始听闻族人遇险的时候,还要多出一丝慌乱来。
  “还没有完,真正的主谋只留了妖力最弱的一只拖延时间,他并不是败阵而逃,而是另有打算!”
  这一下子,与丘弟子焦急道:“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别的计划?”
  赤岇思绪一转,忆起一件事情,大声道:“与丘!当时除了一只妖兽披着采萝的皮去诓骗我们上钩,还有一个,去了与丘!”
  这话说罢,赤岇见身旁林风已经踏云而起,不顾身上伤势未曾痊愈,便快速朝着与丘而去了!
  不消一日路程,林风和赤岇已经率先回到了与丘。
  可回到与丘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异常的地方,与丘每一个该在的人都还在,林风旁敲侧击,将自己的父王和母后试探一番,仍旧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又问起那派回来报信的弟子,结果大家都摇摇头,只说是未曾回来。
  这不由得让林风和赤岇觉得颇为奇怪,心想着难不成那妖兽半路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露出破绽,所以及时收手,逃命去了?越想着,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放心不下。
  林风示意一起回来的几个弟子,若是旁人问起来,只说是出门历练遇到了妖兽所袭,必不可说怀疑那妖兽进了与丘。
  几个弟子无论脾气好赖,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便都点点头应下,缄口不言。
  赤岇仍旧没脸没皮的住在与丘,之前是与丘长辈碍着北海的脸面没有驱赶,林风却是不愿,眼下经这一次出手相救,赤岇感觉不仅与丘的长辈们看着他愈发顺眼,连林风也不再言语什么了,这让赤岇心中暗暗窃喜,觉得婚事有望,娶妻有望。
  又过了一段时间,与丘族内除了两个娃娃踢球摔伤了腿,便再没有什么可稀奇的事情了。
  林风每日在山头那棵老松树上,边看一看六界之中闲文杂记的书卷,边喝上一坛不甚醉人的果酒。
  赤岇则会在一旁挨着守着,在林风书卷看到要紧关头,或者一口酒刚入喉中的时候恬噪几句,每每惹的林风一个白眼,还后知后觉,自以为对方含情脉脉。
  过了这许久时间,大家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赤岇几次三番又同林风提起了他们两个的婚事,林风每次的回答便都是客套之极,不是说什么婚事已退,祝太子殿下另觅良缘,就是有缘无份,山高水远各自安好。有时候赤岇问得急了,林风便不冷不淡道,太子殿下若是想拿救命之恩要挟,林风便报你这恩情。
  这话赤岇一听简直戳的心窝子疼,他心尖尖上的人,捧着含着都怕不够,怎么还会要挟呢。
  这边赤岇一番不屈不挠,还没有个结果,那边他那老龙王亲爹,或是害怕自己这唯一的儿子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便遣人来叫赤岇回北海去,其原因用过几百次,就是老人家身体抱恙,依着赤岇多年以来的经验,怕不是鳞片缺了口,就是须子打了结,可赤岇偏偏吃这一套,毕竟父子连心,就算是无中生有,也不能不管不顾。
  回到北海,想起自己求婚之事屡次挫败,赤岇第一时间便又去将那被罚扫地的小跟班揍了一顿出气,结果揍完,赤岇发现自己那小跟班竟和一起的一个宫女眉来眼去暗暗传情,于是赤岇心狠手辣,便将两个人的差事分开,看着他们依依不舍伤心难过,心下便也觉得平衡了许多。
  那老龙王亲爹见了儿子,前前后后看了个遍,然后朝着赤岇问道:“与丘一族,还好吧?”
  赤岇点点头,将桌上一颗葡萄扔进嘴里,“还好。”
  老龙王又问道:“那与丘的天,还晴朗吗?”
  “不晴,雾蒙蒙的。”
  “那与丘的花花草草,长的好吗?”
  “好。”赤岇嘎嘣一声,将口中的葡萄籽咬破,然后吐出来,朝着面前的老龙王亲爹问道:“您老人家想问什么,直接问嘛。”
  “你和风儿,相处的怎么样了?”
  这话问到了赤岇的痛处,叹一口气,悔不当初,有些混账的责怪道:“父王,您为何当初不把我绑紧一点。”
  老龙王一听顿时觉得委屈,瞪着眼睛道:“哪一次绑的不紧?啊?分明是你这小子太过狡猾!”
  赤岇悔不当初,唉声叹气了半天,才问道:“说说,您这次哪里病了?”
  一提起这事情,老龙王赶紧捂着胸口扶着凳子坐下,装模作样道:“为父这些天觉得胸口有些烦闷,或是年龄大了的缘故。”
  “这病好治。”赤岇话说的极其随意。
  老龙王道:“哪里好治?你找个大夫出来,看哪个敢说好治!”
  “将你宫里刚娶的那美人扔回岸上,您这病也就好了。”
  老龙王听了,一拍桌子,中气十足道:“你敢!”
  赤岇起身,边走边道:“不敢不敢,我已经有了二十一个妹妹了,再多一个凑个双数,大吉大利!”
  不等那老龙王亲爹气的胡子乍起跳起来开骂,赤岇一溜烟,去了母后的宫里。
  北海在六界之中,除了实力强大占得上一席之地,便是以财宝无数奢华富贵闻名,可在整个北海龙宫当中,最简朴安静的地方,便是正宫王后娘娘的住所。比起其它美人妃**中琉璃玉树珍宝满屋,王后娘娘的房中,清简的如一处乡间民宿。
  赤岇进了院子,陪伴着母后的老嬷嬷年岁已高,见了赤岇高兴的放下手中的活儿跑进了屋子,通禀道:“娘娘,娘娘,太子殿下回来了。”
  “果真?”
  屋里敲着木鱼的声音停了,赤岇听着母后平日里不急不缓的音色透出几分喜色。
  赤岇大步从门口进去,笑呵呵应道:“果真不假,不信的话母后好好看看。”
  做母后的满目慈爱笑笑,一把拉过儿子来好好端详一番,见儿子依旧高高壮壮,才放下心来,重新捻起手中的佛珠。
  “母后不问问儿子的婚事?”
  “万事自有定数,不必问。”
  赤岇看着已然心无红尘的母后,坐下之后,突然想问道:“母后,若父王回心转意,您会再次接纳他么?”
  捻着佛珠的动作仍旧徐徐进行着,北海之中尊贵无比的王后娘娘此时淡然笑笑,“情字未曾刻骨,便是罢了。”
  赤岇沉思一瞬,又问,“若刻骨入心了呢?”
  指间的佛珠停止转动,王后望着儿子,静静道:“这世上人,若先痴情,再负心,则比草轻贱,若由不知到知,情由浅到深,便是另一番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