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欲不可得
“篡改？”掌灯纳闷，唐三藏的话是在否定自己的故事，“可这是世间口口流传的故事，就算有些出入，也不会太过于离谱吧！”
“流传？”唐三藏轻笑一声，“总得有人‘流’出来，世人才能‘传’出去吧！那么”
唐三藏斜眼看着掌灯，“那个‘流’出来的人，是谁呢？”
掌灯脑子里瞬间涌出无数想法，“对啊！总有第一个说出这些故事的人！”
掌灯回头看看猪八戒和沙悟净，两人都是一脸的无所谓，似乎觉得“流传”之事很无趣。
不等掌灯想明白，唐三藏开口说了起来。
“那日我们行至宝林禅院，如你所说，住持并不打算接待我们。可贫僧是谁？拿下他还不是信手拈来！不对，是信‘嘴’拈来！”
“贫僧拿出九龙锡杖，那住持就看傻了眼，而后贫僧给他说了个故事。说贫僧乃是奉观音菩萨之命前往西天拜佛求经，但菩萨还给了贫僧一个任务，便是选取‘执杖者’。”
“执杖者？”掌灯有些不明白这个称谓。
唐三藏并没有因为掌灯的问话而停下，继续说道“盘古氏开天辟地之后，他的的身躯化作天地万物，而那柄盘古斧的斧柄便化作了天地间的第一条龙——祖龙。”
“祖龙死后沉埋于大地之下，其尸身内化出九柄禅杖。两只龙角化作两柄禅杖，名为龙角锡杖。四足化作四柄禅杖，名为龙足禅杖。头骨化作一柄禅杖，名为龙首禅杖。龙尾化作一柄禅杖，名为龙尾禅杖。最后一柄禅杖乃是祖龙的脊柱所化，名为龙脊禅杖。”
“啊”掌灯听得一愣，支吾道“是真是假？”
唐三藏依然没有停下。
“贫僧告诉那住持，说其中有八柄禅杖早已有了‘执杖者’，唯独最宝贵的那柄龙脊禅杖，依然无主。菩萨便是让贫僧去寻找龙脊禅杖的‘执杖者’。那住持听后赶紧差人打扫出上房一间，还让僧人将我们的行囊杂物一并好生安放。”
“然后，贫僧就听到了主持大师心里最真诚的谎言。‘圣僧可否在菩萨面前为我美言几句，虽不为那龙脊禅杖，或有幸得到菩萨的庇护也是好的！’”
“那住持虽这么说，可他眼里早已勾勒出龙脊禅杖的模样。就这样，我们住进了宝林禅院。并没你说的那么复杂，一个故事就搞定了，哈哈哈哈！”
唐三藏大笑着，似乎回想起了住持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真的吗？如今那龙脊禅杖有了执杖者吗？”比起住持的贪婪模样，掌灯更在意那龙脊禅杖的归属。
“你看吧！”唐三藏笑看掌灯，“胡诌之物虽然离谱，但只要故事编排的好，多转几个弯儿，你就信了！世人也多是这样的。”
“胡诌”掌灯还是有些不甘心，“怎么能胡诌的这么真实”
唐三藏不再解释，继续讲述。
“从此时开始，你的故事便都偏离了真实。其实我们并没有见到什么死去的国王，当天夜里我们见到的是那全真道人，也就是乌鸡国的假国王。”
“啊？！”掌灯真是有些糊涂了。
“哦！”身后的猪八戒也是发出一声惊呼，好像那西行之路上并没有他似的。
“贫僧从未挑灯夜读，那些个经文全都一个鸟样，都是什么‘无为无事，不现不闻’，酸臭无用！”唐三藏在鼻子前摆了摆手。
“当天夜里，贫僧准备就寝之时，外头刮起一阵小旋风，而后就有人敲门了。”
“真是那全真道人来了？”掌灯渐入佳境。
“自然！”唐三藏笃定的很，“贫僧也并不奇怪，我们都以为他是来讨饶来了。”
“是吗？”掌灯赶紧问道“是来讨饶的吗？”
“不是。是来商量事情的。”唐三藏说得自己也来了兴趣，“是来商量让我们捉拿他的事情。”
“啊？”掌灯还没惊讶，后边的猪八戒到先出声了，“怎么这个妖怪这么没皮没脸！”
唐三藏“嘿嘿”一笑。
“他说什么不想再做国王了，让我们揭穿他，降服他，好让他回到天宫。贫僧当时也纳闷，还以为是他使的什么诡计。那妖道却说‘人间哪有神界痛快！不时呼个风、唤个雨，他们就喜的要命，无聊至极！还说什么仙寿恒昌，永享天福。老子我早成神成仙了，可那些蠢货还以为神仙都是长生不老的，哪有那种好事！’”
“这”掌灯不相信，“妖精不都是来害你性命的吗既然神仙也不是长生不老，那他更加应该加害于你才是。”
吃了唐僧肉就能长生不老，这可是在三界都流传开来的。
“又是流传！”唐三藏总能点出掌灯心中所想，“早说了，总得先‘流’出来，才能‘传’出去吧！你知道‘流’出去的那人是谁吗？”
掌灯放低了声音，似乎怕谁听见一样，“到底是谁‘流’出去的？”
“贫僧也想知道。”唐三藏撇嘴耸肩，“总归是要加害贫僧的人吧！”
“贫僧当时也纳闷，世人不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吗？还说‘万世仙人不如一世凡尘’，怎么你反倒不乐意了！细数天界那些丑闻，大多是仙女思凡，而后下界与凡人相恋。多少神仙求都求不来的！”
“那道人就说‘凡人有什么好！柴米油盐酱醋茶，缺一样都伤脑筋。我倒不是为这样俗物所恼，大不了变化一些就是了。我恼的是这一国之主的地位，外人看着威风，实则苦不堪言！这也不行，那也不准。特别是那些忠臣良将，说得我耳根子都发软了！’”
说到这里，唐三藏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谁。
“那道人刚说完，悟净就问他‘你依着他们就是了，一朝君王，干什么不行。难道非要去那天宫做个畜牲？’。”
唐三藏说完，掌灯和猪八戒都是回头看着沙悟净。
掌灯纳闷，不是孙悟空，不是猪八戒，偏偏是沙悟净？最为寡言少语的沙悟净
“嘿嘿”猪八戒看着沙悟净笑了起来。
掌灯对着猪八戒翻了个白眼，心里直嘀咕，“你跟着笑啥你当时不是在场吗”
“‘你懂什么！’那道人呵斥一声，‘你在朝做官时，是个卷帘大将，时刻毕恭毕敬的跟着玉帝，你当然不自在了！我们和你不同，天宫好玩的地方多着呢！鸾凤脑，玉髓浆，美味的不行！实在无聊还能下界闹腾一番，那些个老倌又从不管事，他们乐得清闲，我们也图个自在！’”
唐三藏说到这里，掌灯插话道“不对呀！他在凡间也能如此，虽然凡间没有那些个精细食材，可美味佳肴也是多不胜数，琼浆玉露也是从来不缺的。他身为君王，得到这些应该不在话下！”
“呵呵。”唐三藏笑看掌灯，问道“你还是没能明悟‘欲望’二字。”
不等掌灯发问，唐三藏解释道“所谓‘欲望’，乃是心中压抑的‘情’和‘念’。其中精髓为‘压抑’二字，没有‘压抑’就成不了欲望。简单说来，就是‘得’与‘不可得’。就拿荤腥来说，如若你每日都能饮酒吃肉，这荤腥对于你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之物，并不会让你心心念念。可你若十年未沾荤腥，那又如何？”
“那我肯定很想尝一尝。”掌灯顺着唐三藏的话往下接。
“这就是了！”唐三藏点点头，“唾手可得之物，尽管珍奇，也不过尔尔。求之不得之物，尽管糟粕，也是欲望所向。明白吗？”
“嗯。”掌灯应了一声，“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此理，忙里偷闲往往比虚度光阴要爽快地多！”
“对头，对头！”唐三藏满意的看着掌灯，忽而他眼里又闪过一丝狡黠，“那贫僧再问你，那道人为何从不提起女色？那乌鸡国的王后和妾妃可是嘿嘿嘿！”
掌灯歪了歪嘴，不明白唐三藏为何会提这个，“因为他不近女色？”
唐三藏摇头，猪八戒在后边“嘿嘿”直笑。
掌灯又思索一会儿，再道“他觉得那些女施主不够漂亮？”
唐三藏摇头，猪八戒在后边笑弯了腰。
掌灯苦着脸，道“三藏法师，你是在骗我吧！你怎么知道他不近女色，他可做了三年国君，就算亲近了女色你也不知道啊！”
“虽然贫僧没有时刻盯着他，但能确定他确实没有碰过女人。”唐三藏很是笃定。
掌灯觉得“女人”二字很刺耳，还是习惯以“女施主”或者“女菩萨”相称。
“那我就不知道了”
“哈哈哈哈！”唐三藏和猪八戒一同大笑起来。
猪八戒走上前来搂住掌灯的肩膀，而后来了个猴子偷桃，道“因为他没有这个！除了在天河放养的天马之外，天庭所有的畜牲都被阉割了！哈哈哈哈！”
掌灯脸上一红，赶紧躲开猪八戒的“魔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等唐三藏和猪八戒笑够了，掌灯撇撇嘴，道“然后呢？”
“然后？”唐三藏笑得面颊都抽了筋，正伸手揉着脸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
“啊？”掌灯一连懵然的看着唐三藏。
“然后我们就按照当晚的计划行进，让悟空和他随便走了个过场，引出文殊菩萨收走了他。”
唐三藏双手互揣，耸了耸肩，“如他所愿。”
掌灯无语，这个真相还不如坊间流传的故事来得精彩
“你要是真好奇”那走在最后的六耳猕猴忽然间开口道“前方就是乌鸡国了。”。
掌灯一愣，往前看去。
几人已然行至山顶，山坡之下，城池耸立。此时距离虽远，可依然能清楚地看见城墙上的三个大字——乌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