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大道不仁
当十万东天将士齐聚在高天之上时，玉罗刹早已颁布了诏令，“所有罗刹族人尽皆退入主城！”
自从族内的流言大肆散开之后，为防止族内再有新生孩童，所有的罗刹族男子禁止进入内城。如今这诏令一出，族内生出无数的猜测。
“怎么突然诏令我们退入内城？莫不是族中生变？”
“还记得那个流言吗？族主之位将由一个新生孩童取代！难道内城之中发生了篡位之举？！”
“应该不是！号令上说是‘退入内城’，为何是退入而不是进入或者攻入？想必是有敌来犯！”
“有敌来犯？！近日里确实有族人无故死去，是夜叉一族吗？”
“夜叉一族与我们罗刹一族已数百年未起冲突，每月的对峙也不过是玩笑而已，只是为了蒙骗外人而已，应该不是夜叉一族。”
“那是阿修罗一族？！”
“那也不可能吧！”
“为何不可能？阿修罗一族向来好战，族内从未平和过百年！”
“虽说三族的先祖有些渊源，可阿修罗一族早就与我们决裂，也未曾有过冲突，为何来犯？”
“照我看来你们都想多了，如今乾坤清净，天朗地明，哪有什么祸事！想必是族主开恩，让我们进去尝尝荤腥，我已经百年没有见过我家婆娘了！”
“不那些无故死去的族人很是蹊跷，皆是因病而死，至今不曾查明缘故”
“希望此番无故”
罗刹一族派去与夜叉一族对峙的将士，尽皆在“天王门”外被日曜菩萨屠杀，并无人马传信，因此族内还未知晓东天派兵一事。玉罗刹负伤回城之后也未曾言明，只是将“天王门”紧闭，而后急诏族众进去内城。
罗刹一族的男子急急的退入内城，本以为能看见满城的娇美，待进城之后却傻了眼。
城内空空如也，并无一人。
罗刹男子互相询问、互相猜忌，可无人知晓内情，只好在内城之中等待
半天之前。
主殿之内，玉罗刹站在大殿之中，身前只有百十名侍女垂首恭敬。
大殿很是空旷，像是从金矿中抠挖而出。
大殿之中只有一片金色，只是用雕刻的阴影彰显出宫殿的张力。又有奇怪的一点，殿内除却地面与顶壁之外，左右看不见边际，前后望不着栋梁。一些照明装饰之物，皆是被托在一个个白环之上。
玉罗刹只是披着白纱，缓缓开口问道“我族之中现有多少族人？”
其中一个侍女向前一步，垂首答道“九万有余，不足十万。”
玉罗刹点点头，再问“男女几何？”
“男性族人九万三千六百，女性族人”侍女转头向后一瞥，“女性族人一百二十七。”
玉罗刹冷着面目，道“百年前，我族多少人？”
“男性族人十万有余，女性族人十万有余。”侍女如是道。
“如今为何只剩下你等一百二十七名女子？”玉罗刹如是问。
答话的侍女赶忙伏拜，后方的侍女亦是如此，“属下不知！百年前，族中女子尽数入住内城之中，而后便接连失踪”
“没错，你们向我禀告过此事。”玉罗刹抬手让侍女们站起，“可我没去在意，你们可知道为何？”
一百二十七名侍女开始窃窃私语，却无人敢出言应答。
“因为”玉罗刹嫣然一笑，“是我让她们失踪的。”
“呀？”侍女们皆是瞠目结舌。
“我再问你们，”玉罗刹席地而坐，“族中的明玉精兵你们可知道？”
“知道的。”侍女们在玉罗刹的示意下也是坐下，“明玉精兵是由族中女眷组成，亦是族中最强的将士，一直是十万之数。”
“没错，”玉罗刹紧了紧身上的薄纱，这空旷的金殿散发着莫名的寒意，“你们可还知道上一辈明玉精兵的统帅？”
侍女们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她是上一任族主的妹子，名为雪。”玉罗刹蹙起了秀眉，“雪罗刹，乃十万明玉精兵的统帅。照理来说，她应该是族主的继承者，可是”
玉罗刹停住了话语，侍女们则都低下了头。现如今的罗刹族众都知道，如今的族主是篡位者。
“可是罗刹族主的位置被我夺了，”玉罗刹毫不避讳，“我虽为族主，但那十万明玉精兵却不听我号令，皆以雪罗刹为首。还没等我对付雪罗刹，她便逃出了罗刹之域，去培育什么蛊种。”
“忽而有那么一天，她回来了。本以为她是回来抢夺我的族主之位，却没想到她的目标是明玉精兵。起初，我见她并无异动，便没有在意，却不想她暗中调动了十万明玉精兵。在她的号令之下，十万明玉精兵自相残杀，以五五之数进行胎炼之法，欲要培育出‘蛊种’。”
侍女们脸色铁青，尽是惊骇之色。罗刹一族的胎炼之法是族中之密，虽然外族不知，但族中之人心中清明。那胎炼之法是以宝物或者灵药为胎，以血食孕养，可从未听过以活人为胎，而且这活人还是族中最精锐的明玉精兵。
“没多久，十万明玉精兵便消耗殆尽，只剩百十余人。数百年，这仅剩的百十余人不曾动用丝毫神力，因此她们无法保持年轻的容颜，尽皆老去。”
玉罗刹说到这里，之前答话的侍女便小心的开口道“族主，那百十余人莫非就是那监牢之中的老妪？”
“没错，”玉罗刹点了点头，“那是我为她们找的住处，本来想逼她们动手，她们却老老实实的住到如今。族中都知道那监牢之中关押着百十名老者，却不知道她们都是曾经的明玉精兵。”
侍女们只是低头，不敢搭言。
“罗刹一族不能没有明玉精兵，所以我找了个借口，将族中女子全数关入内城，我要将他们培育成明玉精兵。”
玉罗刹长叹口气。
“可是上一辈明玉精兵被雪罗刹封住了灵识，传承就此断了。我只好以族中古法，耗尽宝物与灵药，以胎炼之法培育出十名血罗刹，可也到此为止了。”
为首的侍女大起胆子问了一句，“族主，若是宝物与灵药，族中还有许多，为何停了胎炼之法？”
“呵呵”玉罗刹脸上浮现一抹娇羞，“因为我破了处子之身，无法再使用胎炼之法。”
侍女们都是以手掩口，按照规矩，罗刹族主终身不能与男子结合，要永保处子之身。因为血罗刹的培育之法，只有族主知晓。在感到震惊的同时，侍女们心中涌出一股不安。
“我将内城中的十万女子关进了胎池之中，那胎池就在城后的地面之下，虽然我下令不让族众进入，但你们是知道的。”
玉罗刹继续开口道“以十名血罗刹为首，我让十万女子以五五之数进行胎炼之法。除了你们这一百二十七名女眷之外，族中再无女子了。”
侍女不知为何大起了胆子，疑惑道“这不是与那雪罗刹一样了吗以活人为胎”
“没错！”玉罗刹也不恼，反而笑道“我套用了雪罗刹的手法。因为我没办法，没办法再培育出明玉精兵。族中也再无女眷可进行培育，故此只能行此不仁之法。”
“近来族中安宁，天朗气清，既无战事也无动乱，为何要”侍女见玉罗刹变了脸色，赶忙噤声。
“凡尘有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怪就怪我们生为罗刹，生为八部天龙众。”玉罗刹看着对面这百十名侍女，心中无有波动。
“可罗刹一族并不入八部天龙众”侍女蹙起了眉。
“这些你们就不必知道了。”玉罗刹勾起嘴角一笑。
“族主，你”另一名侍女微微抬起眼来，道“这么说来，族中的流言是您故意放出的风声？”
玉罗刹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侍女看着玉罗刹隆起的腹部，又问道“您不是说无法再进行胎炼之法，这”
“这不是胎炼之法，”玉罗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这是胎解之法。”
为首的侍女兀自站起身来，吓的其余的侍女战战兢兢，也不知是继续坐着好还是跟着起身好。
“您告诉我们这些”为首的侍女将心中的不安说出了口，“应该不会再让我们活下去了吧。”
玉罗刹也是起身，点点头道“不光是你，罗刹之域中的所有族众全都要死。”
后方的侍女都是伏身磕头，嘤嘤的哭了起来。
只有为首的侍女依然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要让三界都知道，罗刹一族已经覆灭。”玉罗刹走近侍女，两人对面而立，“不过你们放心，血脉我已经送出去了，所以我们全都要死，死在这罗刹之域。”
为首的侍女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又问道“可是可是为什么您也要培育蛊种？是为了对抗雪罗刹？”
“不。”玉罗刹摇了摇头，道“蛊种是我为罗刹一族的血脉培育的最强护卫，与雪罗刹无关。不怕你们不信，我从未在意过雪罗刹。她的格局太小，难成大器。”
为首的侍女深吸一口气，再次跪下道“族主，若我族真到了生死关头，我等性命不足挂齿，只是恨不能上场杀敌！族主需要我们何时亡命”
“就在此时。”
主殿之中跑出一名侍女，匆匆往那内城而去。
不多时，侍女来到内城之中，呼喝道“族主有令，罗刹族众尽皆退入主殿！”
这内城之中的九万余罗刹男子，已然百余年没见过女人，此刻如同听见了天籁之音一般，这传召的侍女在他们眼里就是那广寒之中的嫦娥仙子。
九万余众跟随在侍女身后，按部就班的进入了主殿。
偌大的主殿自成空间，足以容纳百万余人，只是此刻却不同于之前。此刻的主殿有墙有边，长宽不过千余丈，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数万名罗刹女子。
数万名罗刹女子已经占了过半的空间，九万余罗刹男子又是一股脑儿涌进来，顿时将主殿挤得满满当当。主殿之中的气息也跟着粘稠、湿热起来。
百余年未见过女子，九万余罗刹男子如同饿极了的野兽，一个个瞪着发绿的双眼看着对面那些娇美玲珑的女子。场面已近失控。
就在这时，一旁的寝宫大门打开了。
玉罗刹穿戴着一身素白的衣袍走出寝宫，呼喝道“西天无法，东天无道，我罗刹一族今日休矣！”
主殿登时沉寂下来，其中一位将领上前一步，躬身道“族主何出此言！”
“末法降临，佛室将亡。诸天欲将八部天龙炼为成圣之药，我族虽不入八部天龙众，却自有一段孽缘。今日里东天已出兵来此，不多时便要冲破天王门，杀我族众，擒我子民，灭族之时已然来临！”玉罗刹满脸忧愤，“我问诸将，该当如何！”
罗刹诸将听闻此言，发绿的双眸霎时转红，同时高声呼喝“战！”
“若战之不胜，又当如何？”玉罗刹的目光扫过每一位罗刹将士。
“玉石俱焚，誓死不屈！”
“如若战败，你们的妻女将会沦为牲畜，你们的子孙将会变作丹丸，”玉罗刹忽而将身跪下，血灌瞳仁，“诸位将士，我无法保住所有人，已先将尔等血脉送出罗刹之域。这主殿之中的女子，皆是你们的女人，只望你们守住主殿，待我将她们也送出域外，为我罗刹一族留下火种！”
罗刹诸将皆是单膝跪地，为首的将领把双拳一抱，道“族主，我等亦知不足与诸天神佛为敌，只是拼死亦要守住主殿，我族血脉万不可断！”
“诸位将士！大道不仁，延祸我族，无力抗天是我的罪过，无能护族亦是我的罪过”玉罗刹泣不成声，手心已是攥出鲜血，再说不出话来。
“不！”为首的将领缓缓站起身来，面对着九万余将士，“我族先祖乃是从大荒之中杀出一片天地！如今天地有变，我等应当以族血为锋，再杀天地！”
“再杀天地！再杀天地！再杀天地”诸位将士振臂呼喝，腥红着双眸冲出了主殿
九万余将士退出了主殿，玉罗刹挥手将殿门合闭，呼喝之声被隔绝在外。
“真好骗”
玉罗刹走进寝宫，将素白的衣袍褪下，只留有薄纱在身。长舒一口气之后，玉罗刹坐在一张破损的木椅上，身前是一张同样破损的木桌。
玉罗刹铺开一张白纸，以血为墨，先写下了四个大字——成圣之法……
就在玉罗刹构思字词之时，寝宫外的大殿变了模样，又变作了无边无际的空旷。大殿中的数万女子本就是玉罗刹以白芒凝成，此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空旷的大厅中只有百十位侍女，吊死在金碧琉璃打造的横梁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