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雪色决意

  “住手!”玉老冲进屋内,手里握着一道白环,猛然袭向雪罗刹的面门,“玉玦白芒!”
  雪罗刹反应极快,只是微微侧身便躲过了玉老的攻势。而玉老则因为去势太猛,握有白芒的手掌直直压向挥动着手臂的孩童。
  好在玉老及时踏步才稳住了身形,手掌悬停在孩童的胸口上方。
  正当玉老想要收回手掌之时,雪罗刹动了起来。
  “啪!”
  雪罗刹一掌打在玉老的后背,玉老身子一低,手里握着的白芒已然压在了孩童的胸口。
  瞬间,孩童的双眸便暗了下去,挥动的手臂亦是软软的垂落
  “哈哈哈哈!”雪罗刹笑了起来,手中的骨刃弯刀指向玉老,“如若我没猜错,这里的存放的应该是罗刹一族最后的火种了!”
  那边的玉老满脸痛惜之色,刚才自己似乎掐灭了最后一丝火种。
  “你为何会找到此处?!”玉老收起悲痛之色,手中又是凝出一道白芒,“除了玉罗刹与癸夜叉之外,应该无人知晓此地了!”
  雪罗刹听后登时皱起了双眉,出言道“玉罗刹与癸夜叉?我说那孩子怎么有着罗刹与夜叉的样貌,原来真是个孽种!”
  玉老回头看了看已然不再动弹的婴孩,道“没错,她是玉罗刹和癸夜叉的孩子。”
  “阿姐,”雪罗刹收起骨刃弯刀,问道“我问你,当时为何将我赶出?”
  “你欲行制蛊之法,有违族命,应当驱赶!”玉老直言相告。
  “那我问你,”雪罗刹阴沉着脸色,“族中禁令第一条是什么?”
  玉老登时露出诧异之色,却仍咬牙说道“不可与夜叉一族混淆血脉。”
  “她玉罗刹为何能违背族命,我却不能?!”雪罗刹满腔怨恨,道“只因为她是族主?只因为当时的你也是族主?!”
  玉老无言以对。
  “为王者,视禁令如儿戏!却让我们克己复礼,这是何道理?”雪罗刹点指喝问。
  “妹子,”于老叹了口气,问道“你不是恨那些禁令族规你恨的是我?”
  “没错!你是当年的族主,却放过了那一对孽种!这是其一!”雪罗刹回忆着当年,再说道“而今被你放过的那对孽种再次违背族规禁令,这是你种下的恶果!乃是其二!”
  玉老听后摇了摇头,道“罪不延子嗣。玉罗刹与癸夜叉的父母已经付出了代价。如今的玉罗刹与癸夜叉是为了保全两族的血脉,才行此下策,亦是无罪。”
  “无罪!无罪!他们全都是清白的,遭受惩罚的永远只是我!”雪罗刹掣开骨刃弯刀,向着玉老杀来。
  玉老手中的白芒一拧,化作一柄骨刺迎向雪罗刹。
  雪罗刹并未动用任何神通,只是以蛮力劈砍,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玉老默然格挡,承受着雪罗刹的所有怒火
  数百次挥动之后,雪罗刹停了下来,垂首道“阿姐,我好生羡慕你”
  “你错了,”于老手上有些发软,虎口更是裂开了口子,“你只是在羡慕你看到的我。”
  雪罗刹微微抬起眼眸,等待着。
  “你看到的我,披挂着华丽的江山,顶戴着耀眼的王冠。但你看不见江山之下的尸骨,体会不到王冠万般的沉重。玉字传承之下,必先抹灭自我,当以族群为先。这些你看不到。”
  玉老微笑着。
  “那些杀伐,叫做开疆拓土;那些阴谋,叫做辉煌耀日;那些鲜血,叫做万世千秋。这些都是王座之上的规矩。我披挂的衣袍,面料光鲜,内里却衬着荆棘,它们刺得我好疼!这些你看不到。”
  玉老红了眼。
  “你的衣裳虽然毫无光彩,但却舒适贴身。你的时光虽然平淡无波,但却美在安宁。可你只顾着张望我的光鲜,再没有余光去发现这些安然。”
  “你把舒适抛下,却来问我的衣裳舒不舒服。我多想回答你,它刺得我很疼!可我却只能告诉你,这些衣裳不合你的尺寸。”
  玉老出奇的平静。
  雪罗刹默然无言。
  “阿姐,只记得你从小带着我,坐在阳春花下,每日里玩耍自在,听那鸟儿鸣叫。可后来一切都变了,你被阿妈带走了。再见到你时,你得到了玉字传承,成为了玉罗刹。”
  雪罗刹微笑着。
  “我依然缠着你,可是你不再同我玩耍,阳春花下只有我一人了。我一个人坐在花下,将那些鸟儿全都杀死了,因为它们好像不知道我只有一个人了,叽叽喳喳叫人心烦。一个人还听什么鸣叫?一个人还看什么红花?”
  雪罗刹红了眼。
  “再后来,你成为了族主。万众参拜之时,我觉得你比日头还要刺眼,因为那个位子也可以是我的如果你没有在娘胎里夺了我的根基。”
  “可是我不想恨你,那我该恨谁?阿妈死后我就更加无法安放仇恨了!所以,我恨上了族群。他们总是和我说,我是玉罗刹的妹子。却从没听人说说你是雪罗刹的阿姐。”
  雪罗刹无法平静。
  “所以,如今族群已经覆灭,我就只好再把仇恨放在你身上了。”雪罗刹缓缓伸出手掌,“阿姐,把玉玦传承交给我。”
  “然后呢?”玉老问。
  “然后我杀了你,再然后我就杀了我自己。”雪罗刹说完长舒了一口气,“天地虽大,可再无罗刹一族了,这可恨的一族!”
  “可恨?”玉老摇了摇头,道“我不欠你的,阿妈不欠你的,族群也不欠你的。你如此痛苦只有一个缘由,你从未因自己而活。”
  玉老说着便抬手撩起了额前的头发,额头上并没玉玦印记,“传承不在我这里了,无法交给你。不过你可以就此离去,往后为自己而活。”
  雪罗刹顿时瞪起了双眼,呵斥道“玉玦传承哪里去了?莫非你交给了玉罗刹那个孽种!不对她不是纯正的罗刹血脉,无法得到玉玦传承”
  “回答我!”雪罗刹懒得再问,挥动骨刃再次朝着玉老杀去。
  玉老并未举起骨刺,而是反手抓起了身后的婴孩。
  “唰!”
  雪罗刹的骨刃戛然而止,骨刃悬在孩童的面门前。
  原来,那婴孩并未死去,此时已恢复了脉动,额头上的双角套着两个缺了口子的白环。
  雪罗刹手上发力,骨刃却再难存进。
  看着婴孩双角上的白环,雪罗刹惊呼道“玉玦传承?!”
  雪罗刹即刻想起了玉老破门而入的情形。
  当时,玉老手里抓着一道白环,看似冲着雪罗刹而来,却被雪罗刹一个闪身躲掉了。而后,玉老的手掌悬停在了婴孩的胸口上
  “你是故意的?!”雪罗刹终于明白过来,怒意顿生。当时要不是自己打了玉老一拳,玉老也就不会
  雪罗刹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时玉老手里的白环,正是玉玦传承。
  “没错,托你的福,玉玦传承顺利送给她了。”玉老抓着婴孩的衣领,往前一推。
  雪罗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往回一缩,骨刃似乎不敢触碰婴孩。
  “呵”玉老轻笑一声,“玉罗刹似乎成功了。”
  “成功?!”雪罗刹紧咬银牙,可不管自己怎么发力都无法让骨刃切碎那个面目可憎的婴孩。
  “我将你的制蛊之法告诉了玉罗刹,这一点想必你也猜到了,所以玉罗刹才会用十万明玉精兵去培育蛊种。”
  玉老丝毫不担心雪罗刹会伤到婴孩,“在逐步培育蛊种之时,玉罗刹便在蛊种的神识之中植入了一条密令:守护玉玦。”
  “就知道是她在作怪!”雪罗刹退回身形,也不知道说的是蛊种还是玉罗刹。
  “而今,定然是你吸食了玉罗刹的蛊种。”玉老把婴孩抱在怀中,“所以,你永远杀不了这孩子。”
  “你怎么知道我吃下了蛊种?”雪罗刹静了下来。
  “两个原因。其一,并非是你的骨刃无法伤害这孩子,而是你的神识受到了压制,受到了‘守护玉玦’的压制。其二,你必定是由蛊种控制着身子才能来到此地。除了我之外,只有癸夜叉和玉罗刹才知道这座废城。”
  “哼!”得知了真相的雪罗刹只是回以一声闷哼。
  “妹子,你走吧。”玉老再次出言相劝,“不要再恨任何人了,更不要恨你自己,去那僻静之处歇歇心。”
  “你当真以为我拿你和这个孽种没办法了?”雪罗刹把眼一闭,七窍之中涌出一股昏黄的浊气,“我说过,要让这天地间再无罗刹!”
  浊气瞬间裹住雪罗刹的身子,而后在一息之间散开了。
  浊气散去,雪罗刹变了模样。
  雪白娇嫩的身子变得暗沉干瘪,斑纹点点;四肢有些不全,却用兽骨胡乱拼接,以至于长短不一。
  左肩突出几根尖长的骨刺,右肩被一颗丑陋的头颅死咬住筋骨,那头颅闪动着晶莹的色彩,两边额角有着明显的凸起。
  雪罗刹一头红发缠绕在胸腔,腹腔是一张狰狞的巨嘴。
  “大荒之身?”玉老皱起了眉头,“你想作甚!”
  “等我杀了体内的蛊种,就再无人可以阻拦我了!”
  雪罗刹话音刚落,身躯开始自主的蠕动起来。骨骼与经络互相纠缠,脊骨猛然从后脖颈处穿刺而出,分化成两截,凝出另外两颗头颅。
  又听得几声轻响,四条干瘪的手臂从两边肋下窜出。
  三头六臂,大荒罗刹
  “啊!”雪罗刹抱头痛呼,嘴里时而喊着“守护玉玦”,时而喊着“屠尽罗刹”。
  一股子腥红之色出现在雪罗刹的眉间,而后开始再次冲击雪罗刹的灵台。
  这一股子腥红之色乃是蛊种的神识,不知为何玉罗刹松开了对她的压制。
  雪罗刹翻滚在地,三颗头颅尽皆翻着白眼,六条手臂不断抽搐。
  听着雪罗刹的呼喊,玉老默默摇了摇头,而后走出了小屋。
  “癸玉城保不住了,”玉老低头看着熟睡的婴孩,“该为你另找个住处。”
  玉老纵身飞出城门,而后隐在了黄沙之中
  “啊!”雪罗刹仍在不断的翻滚着,口中流涎,目眦欲裂。
  但雪罗刹并非自找苦吃,那道腥红之色被逼退到了脖颈处。
  一刻钟之后,雪罗刹停止了翻滚,脖颈间出现一道灰黑色。那是荒芜之力,雪罗刹从王者血脉中继承的荒芜之力。
  灰黑色不断侵蚀着蛊种的神识,透露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野蛮、霸道。
  蛊种的神识慌了起来,只见那道腥红之色分化成两半,向着左右两颗头颅窜去。
  雪罗刹似乎也无法完美的掌控荒芜之力,只能任由左右两颗头颅被蛊种侵占。
  然而,雪罗刹的决意远远超过了蛊种的想象。
  只见雪罗刹站起身子,掣开骨刃弯刀,将左右两颗头颅硬生生砍了下来。
  “哈哈哈哈!”。
  雪罗刹沐浴着喷洒而出的鲜血,放肆大笑。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爽快,雪罗刹的身躯剧烈颤抖。
  “阿姐!”雪罗刹挥动着六条手臂,将红绸紧紧的缠在脖颈处,“等等妹子!妹子这就让你去见阿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