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五行山下
孙悟空并无神识的肉身，与如来开始了赌斗。
“贫僧与你打个赌，可敢？”
“俺老孙有何不敢！”
“你若真有本事，一个筋斗翻出我这右手掌，算你赢。再不用苦熬争战，就请玉帝到西方居住，把天宫让你。若不能翻出手掌，你还下界为妖，再修几劫，却来争吵。”
“既如此说，你可做得了主？到时候俺老孙赢了，你再出尔反尔？”
如来一听，并不答言，而是遍观漫天仙神。
漫天仙神哪敢搭话，全都转头看向龙座之上的玉帝。
玉帝完全不在意眼前的情形，只是抬头看向上空。
虚影之中，如来单手压住孙悟空的天灵盖，而孙悟空只是紧闭双目。
“掌中佛国，里头到底发生着什么”
玉帝兀自嘀咕着，眨了眨眼才发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做得主！做得主！”
玉帝敷衍了两句，又是把目光向上看去，等待着虚影之中的动静。
众位仙神面面相觑，怎么玉帝就这么妥协了？连尊位的得失也不在意？
莫非说，玉帝和如来也有所纠结？那么玉帝和老君的关系又是怎样呢？老君和如来呢？三方到底是什么关系？
得到玉帝的应允，如来登时现出金身，端坐莲台之上。
如来的佛法金身，高有百十丈，手掌亦是宽大无比。
孙悟空的肉身面无表情，只是口中笑出了声，而后跳上了如来的手掌。
“俺老孙去也！”
孙悟空一个筋斗，消失不见。
漫天仙神都有些心惊，谁知道这猴子会不会就这样跑掉了。不过大伙也懒得去想了，这天庭上哪还有什么清清白白的事情
赌斗，很快便有了结果。
孙悟空回来了，说自己去到了天边，看到了天柱，还在第一根柱子下撒了一泡猴尿，又在中间的柱子上写了一行大字——齐天大圣，到此一游。
如来的把手掌向前一送，带着些尿骚味，手掌的中指上还写着一行字——齐天大圣，到此一游。
孙悟空不再说话，如来却把手掌一翻，将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大山，缓缓压下孙悟空。
在这一瞬间，凌霄宝殿上方的虚影消失，一座金色的五指山冲出，与如来的手掌合而为一，压着孙悟空的肉身与神魂，坠向凡尘
“呼！”
龙座之上的玉帝长舒一口气，看来孙悟空是暂时保住性命了。
“需要去地府走一趟了，必须要说服地藏，让他交出演化之力。”
天庭开了一个“安天大会”，感谢如来及时伸出援手，一切礼节都显得繁琐冗长。而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醒了过来。
在孙悟空睁开双眼的瞬间，一片火红在面前浮现。
孙悟空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在此处，但已不能多做思想。
火红之色不断变幻，时而转为孙悟心的笑脸，时而转为孙悟明的嫌弃，时而转为花果山的花果
“停下！停下！停下”
孙悟空声音嘶哑，神识混沌，只是那片火红似乎不受控制，依然是变化万千。
孙悟空使着闭上双眼，可那片火红又出现在了神识之中。这是孙悟空不曾有过的一种感觉——无处可逃。
“疼”
终于，孙悟空承受不住，顶着五行山撑起身子，而后抽出一条手臂，死命的敲打着脑壳。孙悟空的眉间，浮现一抹金光——几近大罗之境的神魂。
五行山摇晃起来，山石崩裂。
孙悟空伸出手指，意欲点在眉间。神魂破灭，万事皆休！
这时，一道人影来在五行山前。
“不可，不可。”
孙悟空不在乎来人是谁，只是问了个问题。
“这世间可有魔道？”
来人盘坐在孙悟空面前。孙悟空看着面前不断变幻的火红，半撑着身子，似乎要将五行山掀翻。
“你要堕入魔道，成为恶人？”
“俺，无处可去。”
“不如听贫僧一句话，走一步，做个善人岂不好？”
“一步？俺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步，并未找到善人的路。”
“贫僧问一句，善与恶，相隔多远？”
“远过十万八千里。”
“非也，非也。世人都说善与恶乃是相对而立，其实不然。它们二者是乡邻，不过一步之遥。所谓是，善恶只在一念间。”
“俺，却没看见。”
“因为你本就在善念之中，却偏偏看向别处，哪里寻得到？自欺欺人罢了。”
“你看看，这是善人该做的事吗？”
孙悟空身前的火红还在变幻，此刻转为了花果山，熊熊燃烧的花果山。山里，回荡着哀嚎、叫喊。灰烬如同云雾一般冲天而起，是那怨念。
“这劫难之火，不是你放的。”
“却因俺而起。”
“贫僧让你走一步，是为了前方的景色。”
“前方的景色？”
在火红之中变幻的花果山，成为了一座荒山。可随着时间的沉淀，花果山又重生了，变得比先前更为灿烂。花果漫山，灵气氤氲。
“你该歇歇了。”
“不！”
随着孙悟空的一声呼喝，火红一转，变作了一片炼狱，孙悟心与孙悟明在其中受尽苦难。
“啊！疼！停下来！停下来！”
孙悟空又开始捶打脑壳。
“其实，这片火红乃是你的心火。你要让他停下，它便马上停下。”
“又来骗俺！又来骗俺！俺已经说了无数次，它就是不肯停下！”
“为何不肯放过自己？”
“俺的挚爱，身在苦难！”
“可你赢不了漫天神佛。”
“谁说的！俺老孙必将化身为魔，让这青天浸透罪血！”
“而后呢？杀光所有神佛之后呢？”
“而后俺老孙不知道，可能”
正在孙悟空思量之际，只见高天缓缓飘落一张金帖，上书六个大字——唵嘛呢叭咪吽。
“轰！”
金帖落在一块四方石头之上，山体即刻生根合缝，猛然砸下，将孙悟空死死压住，只留有一颗头颅与一只胳膊在外。
“啊！都是骗子！老孙定要与你们斗个玉石俱焚！”
孙悟空抬头望向高天，还想挣扎，却再动不了分毫。
“而今，有两条路可走。”来人依然平静。
孙悟空紧咬牙关，并不把来人的说话听在耳中。身前的火红变作一只仰天呼嚎的巨猿。
“第一条路，贫僧去将金帖揭开，让你冲出。结果，你同你的挚爱，皆是身死。”
孙悟空的戾气仍是冲天而起，只是那只仰天呼嚎的巨猿变得模糊起来。
“第二条路，沉寂数百载，皆可保住性命，兴许往后还能再续前缘。”
最后四个字，让孙悟空的眸子瞬间软了下来。
“你说”孙悟空不再挣扎，第一次看向来人，“真有人能破开天命吗？”
“有，”来人点点头，“但不是你。”
“你说”孙悟空再问，“真能再续前缘吗？”
“你不该再纠结于此。放下，即是成全。”来人笑了笑，道“这一点，你远不如孙悟明。”
“数百载该如何度过”
“忘掉一切。”
来人说罢，散去身形。
孙悟空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咎由自取，天命不可违。
“忘掉一切”孙悟空再看向眼前的火红，巨猿已经不在，浮现而出的是两张笑脸。
孙悟空望着那两张笑脸，不自觉地也笑了起来。
“俺老孙可能真要忘了你们了，莫怪，莫怪”
笑着哭。
自石胎中蹦出来之后，孙悟空第一次，是这样的痛彻心扉。
孙悟空散去体内所有神力，丹田一松，先前压制的那一口孟婆汤灌入四肢百骸。
传说中的孟婆汤蕴含六种滋味。
一口入世甜、二口煅心辣、三口无奈酸、四口情缘苦、五口身心麻，最后一口薄凉如水，淡了口中味，忘了前尘事，泯了爱恩仇，舒了川字眉。
“你们不值得俺老孙不值得”
孙悟空留下一句莫名的话语，沉沉睡去。
来人再次现身，轻叹一声，道“你将成为推动演化之人，天命将由你决定。故此，你注定不能打破天命。”
安天大会之上，老君匆匆跑了过来。
“贫道的丹炉和殿宇都被毁了！那只该死的猴子怎样了？！”
任谁都知道，老君在做戏，所以只有如来出言假意安抚了几句。
正在此时，一名神将来报，说孙悟空就要掀翻五行山。
如来祭出金帖，交与阿难尊者，说一切无妨。
玉帝随意饮了几杯酒，便推辞不胜酒力，回到珠帘之后，嘱托众位仙神好生款待如来。
玉帝在珠帘后褪去朝服，化作一道清光，直奔五行山而去。
五行山下，一道人影正与孙悟空一言一语。
“嗯？”玉帝隐在云端，“地藏？看来不需要去地府了。应该是如来那家伙做了什么又快了我一步”
直到看到孙悟空散去体内神力，玉帝才轻叹一声。
“没想到三界数百载的安宁，会是由你换来”
玉帝抬头看着青天，又放眼四周，看着这巍峨壮丽的天下，叹了口气。
“我，又何时才能放下一切，忘掉一切”
玉帝离开之后，老君也很快找了个借口，回转兜率宫。
金、银两位童子跪在老君身前，呆愣愣的看着面前摆放的四样法宝。
“你二人拿着这些法宝，去往平顶山，找到一只九尾白狐，便在那处等待。”
“等待？”两位童子听不懂。
“不可多问，”老君沉下语气，“有一天，你们会再见到那只妖猴。到时候用我给你们的这些宝贝，将那妖猴抹杀在凡尘！”
“师祖我二人斗不过那只妖猴”
“不用你们打杀那只妖猴，用五件法宝，行五行之法便可。”
“可是这里只有四件法宝而且那妖猴不在五行中“
“你们找到那只九尾白狐自然就知道那第五件法宝了，多余的事情不需考虑。你二人即刻启程”
金、银两位童子走后，老君翻手握出两颗玉珠。
“该以何种丹药蕴养才好此乃是我的血脉，往后要承载元精与元炁，不可大意”
老君深思一番，良久才点了点头。
“星辰丹，甚好。”
自此之后，三界迎来了长达五百余年的安宁。
而换来安宁的，只是那五行山下已然忘却一切的小猴
地府之下，九幽之中。
赤身的女子看着外道之中的景象，叹息一声，说起了话。
话语声回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法前佛语，无人能懂。
而后，这位赤身的女子将手一挥，五百年光影瞬息而过
平顶山下，雪地之中。
“老猪我还是想不通！”
坐在雪地里的猪八戒开始咂摸起来。
“既然老君给了你们紫金红葫芦，为何又要将羊脂白玉瓶交给你们？”
一旁的掌灯知道猪八戒强行抹去了西行之路的记忆后，也就不奇怪猪八戒的问题了。
“猪天蓬说的没错，二者都是水行之法，岂不是白白浪费一件好宝贝？”掌灯看向了唐三藏……
唐三藏瞥了一眼掌灯，道“心急可听不了好故事。”
一旁的沙悟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金角银角，两兄弟赶紧接着前番的故事叙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