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画中真相

  桌上放着十幅画。
  第一幅画,是一个偌大的庄子。
  庄子里的人儿脸上带笑,各有所为,或除草、或浇水、或喂马、或扛着锄头、或挑着担子。充实富足,幸福美满。屋角还蹲着一只小狗好像是只狐狸。
  第二幅画,庄子里多了一个小娃娃。
  一位妇人抱着娃娃,正在逗着屋角的那只狗,或者是狐狸。周围的人儿,依然匆忙殷实。
  第三幅画,小娃娃长大了些,成了一个小男孩。
  妇人牵着男孩的手,和那只狗狐狸,追逐戏耍。
  第四幅画,是庄子的夜景。
  妇人带着小男孩睡在卧房里,那只狐狸睡在床下的脚榻上。男主人在灯下看书。
  第五幅画,一群贼人趁夜围住了庄子。
  贼人们身骑大马,手持长刀,带着一股子冲天的戾气。
  第六幅画,庄子遭了灾。
  贼人的火把点燃了庄子,手中的钢刀反射着冷光。其中两个贼人在马背上指挥着,庄子绽放出了血花。
  第七幅画,以命护子。
  妇人从窗台将孩子送出,男主人抵着门,一柄长刀贯穿了胸膛。妇人将孩子塞进一个女孩儿怀里。脚榻上的那只狐狸,不见了。
  第八幅画,父母双亡。
  男主人倒在血泊中,妇人亦是未能幸免,后心捅进了一柄长刀,嘴中喷出一口热血,倒在了窗沿上。
  第九幅画,逃亡。
  女孩儿学着妇人的模样,怀抱着小男孩,躲在山道旁的灌木丛中,瑟瑟发抖。灌木丛外,是一大片火光和深沉的夜幕。一群贼人在山道之中张望。
  第十幅画,得见天日。
  姐姐带着小男孩,还有一位老人,生活在小茅屋里。
  最后一副画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我在唐家庄等你
  “啊啊啊!”
  唐非嗔双手抱住脑袋,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只是潮水一片浑浊,唐非嗔理不清思绪,亦辨不明真假。
  “爷爷!爷爷!”
  唐非嗔趴在老王头的尸身上,痛哭流涕
  小半个时辰之后,唐非嗔抹了抹脸,将老王头放在了简陋的床榻上。
  “唐家庄”
  唐非嗔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偌大的庄子。奇怪的是,虽未见过,但却熟识。
  “爷爷,你等我!”
  唐非嗔跑出茅屋,手里拿着十幅画卷,向着唐家庄的方向而去。
  唐非嗔早就认出了画上的字迹,那是唐心月的手笔。
  一路上,唐非嗔的脑壳一直隐隐作痛,时而浮现出一些似曾相似的面容,时而闪过一些纷乱的刀光剑影。
  跌跌撞撞,唐非嗔来到了破败已久的唐家庄。
  唐非嗔打开手里的画卷,画上的庄子正是此处,只是光景不再。庄子的大门已经坍塌,只剩下两边的土墙。
  走进大门,唐非嗔四处张望。
  “这边应该是池子,这边是马厩第二进院子是大厅,第三进院子是东厢房和西厢房后边的三进院子是书房和花园”
  唐非嗔边走边看,脑海中已然复原了当初的景象。
  花园中,一位妇人带着一位孩童。书房中,一名男子灯下看书。金鱼池里,洒落着钱币和石子
  唐非嗔走到第三进院子,来到了一间屋舍前。
  屋舍前铺垫着青石板,只是青石板上有些发黑的印记,是血迹大片的血迹
  唐非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手里的画卷纷纷滑落。
  “爹!娘!孩儿回来了!”
  唐非嗔哭喊一声,记忆的碎片在这处庄子里重整复合。
  “羊儿叫,马儿跑,小花狗儿四处闹!”
  唐非嗔开始在庄子里狂奔,时而大笑,时而恸哭,一副失心疯的模样。
  “你看花儿笑,小鸟枝头闹。燕儿飞进屋檐下,大雨就来到!”
  记忆如同泉涌,唐非嗔脑子里忽然有了很多歌谣。
  整整一个时辰,唐非嗔将整个庄子跑了一遍,跑的累了,就走向了铺有青石板的屋舍。
  这间屋子并未损毁,还保留着当时的模样。凌乱的被褥,掀翻的桌椅,滚落的烛台
  唐非嗔透过泪水打量着屋子,泪水映照出了当时的景象
  “夫人,快快醒来!”
  员外爷冲进屋子,反手关紧屋门,门外是混乱至极的喊杀之声。
  “呀!”
  妇人从噩梦中惊醒,抱住了怀中的孩童,床边脚榻上的那只狐狸也是睁开了双眼。
  “夫君,何事慌张?!”
  员外爷背靠房门,死命的抵住。
  “夫人,快快带着孩儿逃离!有贼人打杀进来了!”
  妇人看向窗外,朦胧的窗纸渲染着一片火光和鲜红。
  “砰!”
  屋门传出一声剧烈的碰撞,似乎有人撞门。
  “夫人!莫要再耽搁!快快从后窗”
  男主人话未说完,只听“噗!”的一声,长刀从门缝之间刺出,穿过了胸膛。
  “砰!”
  一个贼人踢开的房门,男主人面带惊恐,重重摔落在地。
  “大当家,二当家!女眷在这儿呢,还有个孩子!”
  在两位当家踏入房门之时,脚榻上的狐狸跳上案桌,撞开后窗逃跑了。
  “求求你!放过我们!”
  妇人脸色苍白,紧抱着怀中的孩童,向着敞开的后窗挪去。
  “放过你们?”其中一位贼首开口笑了起来,“你丈夫做官的时候,可没有放过那些劳苦的百姓?”
  “征收赋税是朝廷的命令,我丈夫也是迫不得已。”妇人已经挪到了案桌前方。
  “三倍的赋税也是朝廷的命令?”贼首的声音冰冷,“算了,多说无益。砍了!”
  一声令下,踹门而入的那名贼人举刀走来。
  两名贼首似乎极其放心,转身走向庭院,指挥起其它的贼人。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妇人看着贼人脸上的笑容,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看来自己的清白之身是保不住了,可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孩子呢
  就在这时,一位年纪尚轻的女孩儿从窗户外边站起身来。
  “夫人!把孩子交给我!”
  妇人满面惊恐,并不认得这个女孩儿。
  “来者何人?!”
  贼人也是吓了一跳,看着窗外那位穿着水蓝色短衫的女孩儿。
  “夫人,我会照顾好他的,相信我!”
  女孩儿面色焦急,伸出双臂。
  妇人紧盯着女孩儿的双眼,霎时间又转头看向了床边的脚榻。
  “管你是谁!纳命来!”
  贼人冲向了妇人。
  妇人回过头来,看向女孩儿。女孩儿重重的点了点头。
  “唰!”
  刀光一闪,劈砍在妇人的后心。
  妇人将手中的孩童一抛,女孩儿稳稳接住。
  “噗!”
  妇人张嘴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溅在了孩童懵懂的脸上。
  女孩儿紧紧抱住孩童,转身一闪,没入了后方的山道之中。
  贼人看傻了眼,分不清楚是人是鬼,一时慌了神,跑出屋门,来到庭院中。
  “大当家的!有两个孩子逃掉了,往后山去了!”
  “两个?不是只有一个吗!”
  “不知道从哪里又跑出来一个!”
  “废物!两个孩子都看不住?”
  “不是是那个”贼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见鬼了吧
  “老二,你们几个去找出那两个娃娃,勿留后患!”大当家的举着长刀,指向后山的方向。
  “哥几个,随我来!”
  二当家策马跑进后山,身后坐着一个小妞儿。小妞儿一身红色短裙,粉雕玉琢
  唐非嗔强忍着泪水,一时间呆愣在屋子当中。
  愣了好一会儿,唐非嗔翻过后窗,向着后山的小道走去。
  一路上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前方出现一道人影。
  唐心月。
  “你”唐非嗔停住摇晃的步子,“你是谁我并没有姐姐”
  “我是谁不重要。”唐心月一改原来的打扮,竟然穿上了一身黑色官服,“重要的是你必须得知真相!”
  “真相?”唐非嗔笑了起来,“我要真相做什么?”
  “你需要知道真相,然后去找他们报仇!”唐心月指着贼人们山寨的方向。
  “报仇?”唐非嗔又是一笑,道“你知道吗,今天我回家,就是为了找你和爷爷商量婚期。如果你们没有意见,一个月之后,我就要成婚了,你知道吗”
  “你不能娶她。”唐心月摇了摇头。
  “不娶她?那我娶你,你可答应?”唐非嗔紧盯着唐心月。
  “弟弟”
  “别叫我弟弟!你不是我姐姐。”
  唐心月躲过唐非嗔的目光,深吸一口气,道“你可知道,当初我为何让你上山?”
  唐非嗔摇了摇头,此时已不能思考任何问题。
  “为的就是里应外合,报仇雪恨。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唐心月握紧了手里的长刀,“如今,我已是公门中人,官府已经答应派兵剿匪,就等你的情报了。”
  “我问你,”唐非嗔并未打算说出什么情报,“爷爷为何自尽了?”
  “其实你不该叫他爷爷”唐心月紧皱着双眉。
  “为何?”
  “因为是他把贼人带去了唐家庄。那一日,正是大部分家丁护卫回家探亲的日子。”
  “为什么”
  “你还记得那碗粥吗?被我打翻的那碗粥。”
  唐心月从小就是聪慧过人的孩子,极少犯错。所以,唐非嗔稍微一想,便记忆起来。
  “那碗粥里有毒。不,应该说那一锅粥都有毒。”唐心月冷下眸子。
  “爷爷他最后不是把蒸锅粥都倒掉了吗?”
  “应该是于心不忍吧。整个庄子几十条人命都因他逝去,还算他有些良知,没有再加害于你。”
  “如果当时他没有倒掉那锅粥呢?”
  “那我当天就会杀了他。”
  “可你今天还是杀了他又有什么区别?”
  “我没杀他,他是自尽的。在我把那些画卷给他看了之后。我亲眼看见他了结了自己。”
  “你好狠的心”
  “他就不狠心了?”
  唐非嗔不知如何作答,双眸的泪水又是滑落。
  唐心月面色纠结,踌躇了一会儿,而后快步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唐非嗔。
  唐非嗔在唐心月的怀中晕了过去,在那一片香甜之中
  入夜,唐非嗔醒转过来。
  “你醒了?”
  唐心月温柔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很香很甜”
  唐非嗔在唐心月的怀里蹭了蹭。
  “弟弟,别回去了。无论如何,官府已经开始注意他们了。”
  唐心月担忧的看着唐非嗔。
  “再给我些时间不用太久”
  唐非嗔把脑袋埋在唐心月怀里,声音囫囵。
  “我拖不了太久。”
  “最多能拖多久?”。
  “最多给你半年,让你去做个了结。”
  “够了半年之后,我给你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