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五章 泼(上)

  王巨没有听吕惠卿的忽悠,有一个司马光做敌人,就吃不消了,何必得罪吕公著?
  但赵顼被吕惠卿忽悠住了,便问:“吕卿,你说过这句话吗?”
  这话可真不能乱说,比如治郑国渠的郑国,治都江堰的李冰,修黄河的王景,那都是些在史书上得到很高评价的大臣。
  吕公著拉拢人行,毕竟他是吕家子弟,门高望重,但吵架却是吕诲司马光干的活,与他无关,意识到不好,道:“臣忘记了。”
  王巨实在看不下去,道:“不管有没有说过,或者是谁之错,已经错下说过了,再追究只能将事儿闹得不清不楚,不过亡羊补牢,然后再立即赈灾。”
  说这些管用吗?
  赵顼便没有再追问。
  不过王巨说过了,随着就后悔了。
  自己说了,吕公著就会领自己情吗?还不会领。
  反过来吕惠卿便不会高兴了。
  所以王巨这时不愿意呆在京城,大势所在,会逼得每一个大臣,不是往东倒,就是要往西倒,想夹在中间,两边做好人,那根本不可能。最后结果不是做好人,而是两边都得罪了人。
  于是王巨想了想,也退了下去,往后站吧,反正不管怎么站,他都要站在最后一个位置。
  大家开始商议赈灾一事,然而扯来扯去,又扯到财政上了。
  王巨有当无,无当有地听着。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面有一道冷凛的眼光射来。
  王巨看去。看到一个中年人。正用着十分不满的眼神盯着他看。
  关健王巨不认识哪。也无所谓,现在他还不打算进入,一旦进入,得罪的人会更多。
  说了许久,大家散下,吕惠卿走了过来,道:“子安,你怎么不明白?”
  “吉甫兄。当初晦叔公说那句话时,当真针对我吗?”
  别忽悠,除了司马光外,还不会有别的大臣认真地将俺放在心上。
  “而且你又忘记了我的话吗,团结多数人哪。”王巨又道。不要小看了吕公著,他影响力同样非同小可。
  “记住,眼下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你与介甫公才是做大事的前台人物,我才是好心。”
  王巨说的是他心里话,因此说得理直气壮的。吕惠卿无言以对了。
  “对了,那个大臣是谁?”王巨指了指那个中年人道。
  “程颢。叛徒。”
  “程颢?”王巨奇怪了,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程勘。
  于是他下值后立即找老师问。
  “他不会吧?”
  “恩师,说道德,我离恩师差远了,恐怕这一世也必然辜负恩师教诲。但论识人观事,恩师又不及我了。请相信我的判断力,他真用一种很愤怒很不满的眼神看我。”
  郭氏在边上说道:“大牛啊,他终是长辈,以后避开他就是。”
  “但他为什么对我不满呢?”
  “前段时间程伯淳劝你恩师弹劾王介甫,你恩师未同意,他以为是你在中间捣的鬼,大约因此对你不满吧。”郭氏又道。
  “这是个岳不群哪。”
  “岳不群,这是什么人?”
  “一个故事里的人物,很虚伪。”王巨道,程颢是岳不群吗?也不能说他是岳不群,他还没那本事做岳不群,所以他只做了吕公著的枪头。用完了,就拉倒了,只好回洛阳再次教书。后来死了,文彦博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主动替其写墓表,说是明道先生。
  现在成了御史,开始进投名状了。
  开始赵顼对他还是很感兴趣的,毕竟二程、张载这些人在儒林中颇有名气。
  吕公著推荐,加上台阁官员下了好几个,也要补充台阁官,于是将程颢与王子韶推荐为御史。
  王子韶很聪明地选择了观望,程颢却一头扎了进去,以为大殿宏图机会来了,连连呈奏章,论时务。
  论什么时务呢,主题思想就是要国家必须立王道,不能辞霸道。这个正志立起来后,“则邪说不能移,异端不能惑,故力进於道而莫之奭也”。
  又说“既任君子之谋,而又入小人之议,则聪明不专而志意惑矣。”
  而且喋喋不休,有一次一个近侍实在看不下去了,在边上直接说:“御史难道不知道皇上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吗?”
  然后大程以为自得,常常将这件事翻将出来。
  实际真相是赵顼很是不满意,否则一个御名在进言,近侍敢在边上罗嗦吗?或者说,若是相谈甚欢,为什么不留大程下来一道进膳,在宋朝皇帝留近臣共同吃饭岂不是很正常吗?
  反正说也没有说什么,更不要提什么治国之策了,就在哪里王道霸道了,含沙射影攻击王安石。或者隐晦说了,不能变法,用旧臣,将王安石他们弄下去,这就是王道。所以吕惠卿骂他是叛徒。
  不过王巨因为官职低,不大清楚这件事。
  吕惠卿,也不要急,现在大程还不叫疯狂呢,马上就要撕开脸皮了。
  一为了投名状,二王安石不倒下去,他如何得用哪,早晚会被王安石弄下去。
  琼娘在边上道:“大郎,不过他学问确实不错,写的文章妾身多看不懂。”
  “琼娘,不用看他们文字的表面,只要记得几个核心就行了,比如邵雍的象数学派,说句难听的,就是教人如何占卦算命的学问,装神弄鬼的法门。”
  “巨儿,你太失礼了。”张载在边上好气又好笑地说。
  事实也如此,不用将邵学想得那么复杂,至于吗。
  王巨又说道:“然后再到周敦颐,他认为太极创造了万物。因此无极是天地背后的本体。那么无欲则要做为人类的本体。如此天地合德了。”
  “存天理,灭人欲?”李妃儿道。在王巨薰陶下,一家人数学基础一起上来了。现在又与张载碰到一起,马上儒学也大有长进了。连李妃儿也表示了关注。
  “也不能说他说的就是存天理,灭人欲,或者说他是温和的存天理,灭人欲。其区别就是他将万物划成等级,人为生灵之首。那么人也分成圣人与凡人两种。所谓的本体,是劝说大家象这个本体靠拢,但考虑到实际情况,不可能人人做到的。”
  “我知道了,是劝,不是强行。”
  “对,区别就是这个,与佛教差不多,劝人向善,感化人向善。而不是用屠刀逼着人去向善。因此无论有没有欲,危害都不会大。”实际王巨好。还是宋朝官员好,对周敦颐都没有当成一回事。只不过后人才将周大先生捧出来的。现在周敦颐的那些学说影响还不及他的《爱莲说》影响大。
  “其实邵雍不能称为儒学,而是道学。周敦颐多少受到一些影响,又受庄子影响,说天下自无极而为太极,太极分阴阳,然后分出来万物。因此无欲是本体,回归这个本体,就能天地合德了。但他又说爱曰仁。不过提出了这个爱曰仁,那就说不清楚了。仁也是有,而非无,仁也是欲,而非是无欲。既要爱曰仁,那么何来回归无欲之说?相同的,佛家也在为这个劝人向善而纠葛呢。”
  郭氏在边上听得笑。
  张载去在深思。
  不要小看了王巨所说的,这些在古代真的很看重,将它们说清楚了,就可以当思想家儒学大师了。
  “然后再到二程,二程对周大先生可能有些不齿,认为他们的理论与周大先生无关,但真的有关系。他们说以经载道,这一点我是同意的。事实二程在治儒学时,吸纳了大量佛老思想进去,也不拘于儒学这个范畴了。所以二程说,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灭私欲则天理明矣。也就是我说的存天理,灭人欲。那可能做到吗,于是他们又从恩师的气本说转变,说气就是理,又说万物发展就是天理。但那样,那个人不想过得更好?想过得更好,种种争执便有了。于是又无法自圆其说,因此他们再次说儒家的礼就是天理,遵从这个礼,大家尊卑有序,天下就大治了。关健问题穷人也想富啊,富人也想当官哪,能不能守住这个尊卑有序?”
  “那么你恩师呢?”郭氏道。
  “恩师有两点,一是气本说,万物是气构成的,比如水能结成冰,水又能化成蒸汽。我也在那本数学书提到过这一点,万物都可以分成液体固体与气体三种形式,只是温度高低不同罢了,比如铁,温度高到一定地步,就成了铁水,再高,就能化成气了。所以恩师用这个气本说,还归人性,说人性与气本一样,无所谓善恶,之所以产生善恶,乃是后天教育引起的。其次恩师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为去圣继绝学,而不是为往圣继绝学,不过意思差不多),以儒家的知识来治世,来出世。然后再到王介甫的,他更进了一步,提出学以致用。”
  因为王安石一些理论还没有写出来,王巨便没有多评价了。
  也就是这些儒学大师在互玩抄袭,也不再是儒学了,释老法墨杂阳阴名兵,一起参研糅合进去了。
  但为什么王巨对二程一直很痛恨?
  实际二程与朱熹有很多理论还是有借鉴作用的。
  然而他们最大的弊病,便是给这个民族一下子套上了一个大框框。所以朱元璋发扬朱熹理学,也不仅是他乱攀祖先,而且看到朱熹学问对愚民的帮助,对帝王统治的好处。到了清朝,更看到这种奴性百姓的利器了。
  这才是害人不浅的地方。
  但是王巨没有想到,这么快大程就开始找他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