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9 稳住

  见着姑娘从容地站起身来,阿荔甚至生出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她太过大惊小怪的错觉来。
  稳住……
  身为大丫鬟一定要稳住。
  “如今父亲他们都知道了?”张眉寿问。
  阿荔尽量冷静地点头:“是朱……是太子殿下亲自来说的,如今老太太和大老爷都晕倒了,傅大夫正给瞧着。”
  张眉寿张了张嘴巴。
  祖母上了年纪且罢了,怎父亲也跟着晕?
  她当初最担心的一家子全吓病的状况,似乎已经来到跟前了……
  手指上不慎沾染的墨汁也来不及去洗,张眉寿便带着阿荔快步出了愉院。
  前厅里,经傅大夫诊看罢的张峦正要被下人们背回海棠居。
  “母亲,父亲没事吧?”
  张眉寿担心地问道。
  “无碍,傅大夫说了,只是……受了些刺激,一时间没能撑得住。”宋氏说话间,有些紧张地拉过女儿,低声交待道:“快跟太子殿下行礼。”
  张眉寿这才看向堂中坐着的少年。
  她上前福了福:“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祝又樘看着她,对自己造成的现状,很有几分愧疚。
  说着,站起身来,道:“今日这般状况,实乃我之过错——如此之下,也不好多做搅扰,待来日再来看望张伯父及老太太。”
  这种气氛之下,他本该出言离去了,只是一直迟迟未见到小皇后前来,总觉得不圆满。
  如今见着了人,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却也能稍表歉意。
  他觉得,小皇后定然能懂。
  而听他说来日再来探望,宋氏和张敬不禁惶恐之极。
  以往不知道对方身份,自是怎么说都好,可如今知晓了,只觉得处处都叫人过分受宠若惊。
  “那草民送太子殿下。”张敬主动上前,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祝又樘亦不好拒绝,看了张眉寿一眼,与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才跟着张敬一同离去。
  王华也忙跟上。
  张眉寿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和周遭下人的噤若寒蝉,忽而有些出神。
  无论如何,真相终于被说破,总算也了却了她一桩心事。
  她本该觉得如释重负。
  可不知为何,瞧着他在众人的拥簇下一步步走远,她竟莫名觉得心中有些怅然。
  好像他这么一走,这世上便再无朱家公子了。
  可朱家公子,本就是祝又樘,又何曾真正分离过?至少在她心中,一直是再清楚不过的。
  于是,她恍惚意识到,令她觉得怅然的,并非是自己的心绪。
  而是……他兴许会觉得不舍吧?
  原本这世间有一处清净地,可以让他卸下所有,来之如归。
  也兴许是她想得多了。
  近来,她似乎总容易想多。
  “母亲,二姐……”
  身边忽然响起孩子哽咽的声音。
  张眉寿转头看去,只见是张延龄在抹眼泪。
  “日后既安哥哥是不是再不会过来了?”
  张鹤龄看了弟弟一眼,也瘪了嘴。
  宋氏听得愣了愣,抬手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道:“该改称呼了……日后若在宫中相见,切记不可逾矩,可记下了?”
  张延龄低着头没吭声。
  论起懂规矩,他和三哥可不比母亲差——若不然,他也不会等到既安哥哥走了之后,才偷偷掉眼泪了。
  “还有蓁蓁,可都听到了?”宋氏交待着。
  不知者无罪,可既是知道了,就断不能再出差错。
  宋氏想到这里,便喊来了赵姑姑和张老太太身边的蒋妈妈,详细安排了一番。
  当务之急,是要将朱公子的身份告知下去,但有一点,断不可出去宣扬半句。
  余下的,还须待老太太和丈夫醒了之后,再做商议。
  “蓁蓁,你随我一同回海棠居。”
  宋氏对女儿讲道。
  张眉寿点头。
  张鹤龄和张延龄便也跟着去了。
  只是事实证明,跟了也是白跟,一行人刚回到海棠居,宋氏便带着女儿单独去了内间说话。
  “蓁蓁,你同母亲说实话,你是不是一早便知道既安是太子?”
  宋氏正色问。
  张眉寿摇头。
  “母亲,女儿不知。”
  宋氏看着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睛片刻,一时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母亲就知道,定是那伯安连你也一起瞒着了……”
  伯安终日陪在太子身侧,显然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了。
  可却从不给蓁蓁提醒,她家闺女本不是什么温柔恭顺的脾性,万一哪里冲撞到了……
  虽说王家人必然也是有苦衷的,可宋氏不由还是觉得后怕。
  庆幸也只庆幸这位太子殿下性情大度宽容,本非斤斤计较之人。
  张眉寿默默低下头。
  对不住了,伯安哥……毕竟处境艰难,能保一个是一个,江湖救急,且劳你体谅一二吧。
  且伯安哥曾说过,好朋友的意义之一,便是拿来互相挡箭的。
  张眉寿这般自己劝着自己。
  待一刻钟后,带着阿荔离开海棠居时,却迎面遇到了张秋池。
  张秋池今早出门访友,如今不过刚回来而已。
  但见他脸色发白,神情反复变幻,显然是已经知晓了真相。
  “大哥。”
  “二妹……”俊逸出尘的少年人像是瞧见了主心骨似得,忙快步两步,问道:“既安之事……二妹可听说了?”
  张眉寿点头。
  “那……”张秋池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旋即,却是看向阿荔,道:“我有话要单独同二姑娘讲。”
  见自家姑娘微微点头,阿荔才应了声“是”,脚下走慢了些。
  “二妹,昔日你不是同我说,既安和太子长得不一样,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吗?”没了旁人,张秋池才开口问道,语气里满都是怀疑人生的意味。
  张眉寿轻轻叹了口气。
  她家兄长便是质问她,也是这般温和,且又将下人尽数屏退,唯恐坏了她诚实的形象。
  “实则,是我骗了大哥。”
  今日撒了太多谎,良心上实在有些过不去,又见兄长这般为自己考虑,便更是顶不住了。
  张秋池闻得此言,不由抬头望天。
  再三确认过了,太阳真的没从西边出来,一切都显得格外真实。
  “原来那日我当真没有听错……”少年人有些失神地喃喃道。
  张眉寿看得有些心惊。
  这该不会要晕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