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夜三百梦

  黑夜降临的时候,天空竟然下起了小雨。
  温凉蜷身躲在灵巢边缘的一个树洞里,恰好可以看见灵巢下方的街景,和不远处那些密密麻麻的比灵巢还要高得多的建筑。它们挡住了远方,挡住了天空,然后它们自己也被云雾挡住。星星点点的光亮点缀在它们身上,让这个下雨的黑夜显得幽暗又晦涩,模糊不分明。
  他一闭上眼,几乎就立刻陷入了梦境。
  ……
  他的每一天都是从睡眠中自然醒来开始的。
  昨夜一夜无梦。
  穿衣,洗漱,吃饭……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像是流程一样。有些不耐烦,但是他明白他也只有这些事情需要做,并且只要他活着,这些事情他就必须得做。
  然后就是无所事事的散步和静坐。
  天黑了,会下雨或者不下雨,他会吃饭、洗漱、然后脱掉衣服……
  他的每一天都是以进入睡眠而结束的。
  就这样循环往复。
  循环往复。
  循环往复。
  直到有一天,张婶悄悄地说:“你知道吗?救济所那个小姑娘体内,长出了一颗绯丹,只要吃了它,就能百病莫侵!”
  “和我现在有什么区别吗?”他不是很动心。他们的长生之体,本来就是百病莫侵的。
  “嗨,那区别可就大了。反正大家都去了,你去不去?”
  他一想,那就去吧。
  他赶到的时候,那个小姑娘正坐在门口。
  他离得有些远,听不见那个小姑娘在说什么。
  倒是宋德远找到了他:“张文,为了等下取丹方便,我等下要把她变成藤妖。只是我这一出手,可就没有后路了,所以,大家都得出力才行。”
  “怎么个出力法?”他问。
  “很简单,”宋德远说到:“表示表示就行,每人都得去她的身上割下一刀!”
  “这……影响取丹吗?”他问到。
  “不影响。”
  “绯丹只有一颗,这么多人怎么分?”他问。
  “绯丹又不是真的要吞下去,只是炼化就可以了。这里这么多人,大家一起炼化,每人都有份。”
  “那行!”他便答应了。
  根本没有什么风险,为什么不答应?
  于是轮到他的时候,他也去那个小姑娘身上割了一刀。当时那个小姑娘已经倒在地上了,浑身都是伤口。参与的人为了证明自己有份瓜分那颗绯丹,都将自己的匕首刺进她的身体之后,留在了她的身上。
  轮到他的时候,已经不好在她的身上再下刀了。他只是将刀插进了她的手背。
  没多久,那个小姑娘就被变成了藤妖。
  他看见有一颗火红的珠子从藤妖的躯干中被剖了出来,很快就要飞走。但是早已经设置好的炼化大阵将它牢牢的禁住,绯红的丹气四处散逸开来。
  所有人都在贪婪地攫取那种绯红的丹气,他也不例外。
  每一丝炼化的丹气进入他的身体,他都感觉自己又多了不少的活力。
  炼化完成之后,他才想到一个问题。
  “宋德远,要是温凉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办?那个家伙可不好对付!”
  “哈哈,刚才我让大家都去割了一刀,便是预防万一的。那小子再厉害,能打得过我们所有人?再说了,他不会回来了。”
  他点了点头,也觉得既然所有人都参与了,那就不怕了。“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他去了野外的第五区,我恰好听说,那里最近被划为了豢养区,有一只金质化的吞金人被投放到了那里。”
  他笑了起来,这下不用担心了。
  然后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循环往复的节奏。
  炼化掉绯丹之后,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变得强大了些。
  但也仅仅如此罢了,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改变。
  没有人问过他为了这么一点小小的好处,杀死了那个与他无冤无仇的姑娘是否值得,连他自己也没有这样问过
  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了。
  如果没有某个意外发生的话,他大概就会永远这样的活下去。
  实际上,当那个意外发生的时候,身处梦中的他是浑然不觉的。
  并且几乎是立刻,从这个梦中醒来之后,他又进入了另外一个梦中。
  ……
  这一次,他的名字叫做宋德远。
  救济所那个老太婆告诉他,她怀疑有人在害小连。
  “害她?你有什么证据吗?”他问。
  “我怀疑他们给小连降温的时候用的水,是一种药水!”
  “什么意思?”
  “那种水看上去像是清水,可是太过于粘稠了,有一次我想去摸一下,结果就被燕青那个小子给推开了。他们连摸都不让我摸!”
  “哈哈,老婆子,你太多心了。这样吧,我去帮你看看!”他说到。
  像这样的事情,他经历过太多了。
  他是平安巷活得最久的人,什么事情都见过。
  也什么事情都做过。
  不过是谋划一颗“绯丹”而已,实在是太容易了。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最后他攫取了绯丹炼化出来的绝大部分丹气。
  ……
  “秦哥,这样真的可以吗?”
  “废话,绯热病加上我配置的这种秘胶,绝对会培育出绯丹的!”
  “那大姐她岂不是……”
  “她就是个婊子,你还叫她大姐!”
  “是是是……”
  “对了,你可千万不能和别人说。尤其是别让温凉那小子发现了。”
  “放心吧,秦哥。”
  ……
  “走走走,有人在那个姑娘身体里培育出了绯丹!”
  “什么绯丹?”
  “哈哈,这可是比绯珠还要好的东西。绯珠知道吧?野人的心脏炼化成的东西,至少二十万星币起。绯丹价格是它的至少十倍!”
  “这么好的东西,你为什么叫我?”
  “因为所有人都有份,这样才公平啊!”
  ……
  这一刀错开了她的心瓣,不会让她立即死去。
  ……
  她不会哭?不知道痛吗?奇怪。
  ……
  这个女人,不是那个谁吗?收费贵了点,技术也一般。
  ……
  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巨大的声响将温凉从梦中拉了出来。
  他咬着牙,目光呆滞地看着乌蒙磅礴的天空。
  又一道闪电亮起。
  他朝着天空凄惨哀嚎了一声,哭声旋即被轰隆隆的雷声所掩盖了。
  这一夜,他做了三百个梦。
  每一个梦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