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8 千夫所指

  联盟进入超级碗时代之后,将近五十年的时间里,以零封对手的方式出现最大分差的比赛一共出现了两次,一次是1976年十二月四日,洛杉矶公羊零封亚特兰大猎鹰;还有一次是2009年十月十八日,新英格兰爱国者零封田纳西泰坦,两场比赛的最终比分都是“59:0”。
  现在,这一记录正式作古。
  旧金山49人以“0:61”的比分,在雷蒙-詹姆斯球场击败了坦帕湾海盗,这不仅打破了洛杉矶公羊和新英格兰爱国者联手保持的超级碗时代记录;即使在超级碗之前的时代里,也仅次于芝加哥熊击败华盛顿红皮的那场“73:0”而已——那已经是遥远的1940年了。
  无需赘言,这就是一场屠杀!
  一般来说,除非是同区死敌,很少很少比赛会赶尽杀绝,如果已经胜券在握了,那么第四节比赛往往都不会全力进攻,而是以消耗时间为主,一方面是保险起见,避免连续冒险进攻而导致阴沟翻船,反而给了对手反超良机;一方面也是无冤无仇,没有必要把比分闹得太难看,毕竟是同一个联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因此,联盟历史上四分卫的单场传球达阵记录始终维持在了七记,是因为佩顿-曼宁、德鲁-布里斯等人不具备了打破记录的能力吗?当然不是,而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礼貌——七记传球达阵之后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胜利了,他们在传出第七记达阵之后就选择收手了,甚至干脆就下场休息了,这才让记录一直定格在了数字“七”之上。
  但今天的陆恪却没有如此。
  即使进入第四节比赛,他也依旧如同冷血杀手般,全力以赴,按部就班地推进进攻,一次又一次地羞辱着对手防守组的敏感神经,以至于对方防守组球员都想要放弃比赛逃离地狱了,就连分析评论员都有些于心不忍,场面之血腥让人看不下去,现场大批大批的球迷提前离场也没有能够撼动陆恪那冷血无情的眼神分毫。
  赛后新闻发布会上,陆恪立刻就成为了千夫所指的对象,“对手已经几乎是放弃比赛了,但你还在坚持进攻,如此行为着实太过残忍,你难道就没有考虑到体育道德吗?”
  难得一见地,陆恪的脸上没有了笑容,那平静的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残忍?上帝,需要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做残忍吗?”
  “他们用恶劣下流的手段把我们的防守组队长送下场,然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中场休息的时候甚至没有人向我们表示慰问更不要说道歉了,这才叫残忍!他们因为一己之私采用暴力防守手段撞伤了球员,他们所承受的惩罚仅仅只是被罚出场,但帕特里克却可能要葬送他的整个职业生涯,这才叫残忍!帕特里克坚持了整个赛季,付出了无数汗水和血水,兢兢业业地带领整个我们球队前进,现在却因为一个无耻小人‘没有刹住车’,可能就要永远告别赛场,这才叫残忍!”
  “让我告诉你,你们这群自以为是无冕之王的家伙,不要试图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来告诉我应该如何打球!你们一句‘残忍’一句‘体育道德’,却需要我们牺牲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拼搏和努力!你们一句‘于心不忍’,却需要葬送我们球队上上下下的坚持和奋斗!”
  “你们站在这里替他们喊冤的时候!你们站在这里指责我们的时候!你们又是否真正地明白我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仅仅只是让他们在主场输掉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比赛,他们已经注定无缘季后赛了,不是吗?那么他们到底有什么损失?六十一分?哼,仅仅只是六十一分而已,却牺牲掉了我们的防守组队长,这公平吗?为什么没有人过来和我谈谈,这到底公平吗?划算吗?”
  “回答我!”
  “你们谁能够回答我!”
  陆恪重重地捶打了演讲台一下,那如同惊雷般的声响在整个新闻发布厅回荡起来,却偏偏没有记者敢正视陆恪的眼睛,更不要说提问了,于是整个现场就变得鸦雀无声起来,那种缓缓蔓延的沉默让心脏开始缓缓下沉。
  陆恪怒目圆睁地盯着眼前的记者们,“无冕之王们,回答我!”
  怒火源源不断地井喷出来,压抑了又压抑、控制了又控制,即使刚刚完成了一场屠杀式的比赛也依旧无法平息陆恪内心的愤怒!
  如果是平时,陆恪可以有无数种办法来应付记者的刁难提问;但今天,他却不想,他就这样针锋相对地与记者正面对抗起来。
  “你们不是最擅长提出问题和解答问题的吗?那么,我现在就有一个疑问:你们刚刚提起了职业道德,那么谁能够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橄榄球的职业道德!我全力以赴地完成比赛,在比赛结束哨声结束之前依旧兢兢业业地投入比赛,却被称作是没有职业道德,那么在比赛之中故意冲撞对手导致对手受伤离场又算是什么?”
  “在职业比赛中以撞伤对手为目的而不折手段的行为,在哪一项职业体育之中能够被称为是具有职业道德的行为,谁能够提醒我一下?拳击?摔跤?还是杀人游戏!”
  “在今天新闻发布会上,没有人指责那名恶意伤人丑陋犯规的球员,没有人关心正在医院接受检查的球员,却把矛头指向了认真完成比赛的我?为什么?仅仅因为我没有手下留情就谴责我没有职业道德!这到底哪门子的职业道德?谁能告诉我!”
  “你们这群无冕之王的职业道德呢?全部都给狗吃了吗?”
  “你们难道不应该是监督舆论、引导舆论的意见领袖吗?你们难道不应该是监督竞技体育公正公平进行下去的社会观察者吗?但现在为什么我成为了你们群起攻之的对象?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好奇着为什么,我也好奇着为什么!为什么恶意伤人的球员没有得到惩罚?为什么帕特里克的伤病没有人关心?为什么一名球员的职业生涯还比不上一场’61:0’来得重要?为什么我们整个赛季的努力还比不上一支球队的一场失利来得重要?为什么?谁能够回答我,为什么!”
  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陆恪真的怒了,出离地愤怒了。进入职业联盟第三个年头,面对质疑,他没有失控;面对歧视,他没有失控;面对失利和挫折,他也同样没有失控;甚至是面临自己的伤病,他都没有失控。但今天,因为帕特里克-威利斯,陆恪再也没有能够控制住自己。
  他就如同伤痕累累的狮子一般,即使鲜血淋漓,但愤怒的咆哮依旧威力十足,那浩浩荡荡铺陈开来的强大气势让全场记者鸦雀无声,就连哈利-韦恩斯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没有人触怒此时的陆恪,那股强大的气势足以把在场的每一个人生吞活剥。
  整个新闻发布厅里,超过一百五十名记者,却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就连鼓起勇气正面面对陆恪视线的胆量都没有,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就如同正在挨训的一群小学生,但如此场景却丝毫无法让陆恪感到开心,相反,他只感受到了悲哀。
  看看,即使如此,即使被指着鼻子骂上门了,记者们依旧没有血性也没有激情,在娱乐至死的新闻年代,他们都已经失去了自己的锐气,就如同狮子被磨平了利爪一般,只是学着孔乙己在那儿嘟囔着“窃书不能算偷”,围绕着芝麻绿豆的事情兜兜转转,然后假装自己依旧是曾经的无冕之王。
  但其实,他们也只是一群围绕着利益转的苍蝇而已。
  看着眼前死气沉沉的记者们,陆恪没有再多说什么,失望地转身离开了新闻发布会厅,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采访环节。
  站在雷蒙-詹姆斯球场的陌生通道走廊里,刹那间,陆恪有些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应该前往何方又应该如何抵达,周围所有一切都是陌生的,视线所及之处都找不到任何熟悉的景象,脚步就这样停在了原地。
  这个赛季发生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了,瑞恩的离开,自己的伤病,阿尔东的迷失,还有球队持续不断的伤病……他不断地让自己坚强起来,集中所有注意力在比赛之上,坚守在正确轨道上,朝着终极目标狂奔,带着瑞恩的约定和承诺,为了卫冕而战,但这一路真的太艰难了,某个瞬间,那些压力几乎就要压垮他的肩膀。
  现在威利斯也受伤了,他应该怎么办?
  陆恪的眼底深处流露出了一丝茫然和困惑,他知道自己在更衣室的队友面前不能泄漏出丝毫动摇,因为他们都在注视着他,他们都在等待着他,他是球队的领袖,他需要挺直腰杆,指引着他们继续前进,但……又有谁能够告诉他,他应该怎么做呢?
  他现在就连自己应该走向何方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够给队友们做出解答呢?
  他现在不能回去更衣室,他的茫然和脆弱帮不上任何忙。于是,他就随便坐在了防火逃生楼梯间的台阶上,对着路过的黑人清洁员扬声询问到,“嘿,可以麻烦你借我一下手机吗?我需要打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