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危重此身轻

  她声音高厉,两辆马车同时都停了下来。她跳下马车,到了对面马车处,一把掀开了帘子。赵老夫人正端坐在内,揉着太阳穴,面色疲累。她见到月夕,惊奇叫道:“你……你怎么也进宫了?”
  “老夫人,赵王没有囚禁你么?”月夕问道。
  “好好的,赵王囚禁我做什么?你的办法……”赵老夫人拉住了月夕的手,正想说什么,可一看到旁边的人马,忙压低了声音道,“我就照你说的,把老将军抬了出来,将括儿说的一无是处。再加上蔺丞相,赵王没法子,已经答yīng
  将任命括儿为上将之事,放一放再说。他还答yīng
  我,如果非要括儿为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怪罪到我们马服君府头上……”
  月夕见赵老夫人无恙,立kè
  心中大石落定,她又问道:“那赵括呢?”
  “括儿还在宫里,和赵王在一起。他也拿我没法子……”
  既然赵老夫人和赵括都安然无恙,那究竟是什么人叫这些宫中士兵,来诈说赵王囚禁了两人?又以此事骗她入宫?
  月夕微微一笑,轻声道:“老夫人,事情顺利便好。我在宫内还有事情要办,你路上回去,万千珍重。”
  “哎……哎……”赵老夫人还想同她说上几句,月夕却已放下帘子,回到了自己马车上。两辆马车再同时起步,一南一北交错而过,她却趁着这时机。身子如惊鸿一般,从车窗中急掠而出,卷身翻到了马车之下。手脚攀附住了车轴,无声无息地依附在马车之下。
  外面的人显然不曾察觉,车马依旧向前飞奔,待行驶了一段路,马车落定,有人来请她下车,见到车内无人。又急急朝别处奔去。月夕趁着无人注意,跳下了马车,跟在那人的身后。只见他跑越是僻静,进了一间房子。
  屋子四处无人把守,月夕侧身躲在窗外,朝内望去。只见满屋都是赵王宫的宫中侍卫。手执剑矛,严阵以待。那人在屋里同为首一人说了几句,又奔出了屋去。
  赵王宫内宫殿深深,道路弯弯曲曲,月夕微一迟疑,再想跟上他时,已经在夜色中失去了那人的踪影。她脑中思索着赵王宫的地图,突然见到前面过来一名宫装的女子。一片乌云移过,黯淡朦胧的月光露出。从树枝的空隙中照射在她的脸上。
  只见那女子眉头紧锁、面目如画,头上插了一支白玉包金的簪子,正是赵玥。
  瞬息间千百个疑团涌向月夕心头,可又只化成了一个。月夕闪身出来,扬声笑道:“玥公主……”
  赵玥一抬头,见到月夕面上含笑,站在她面前。她眼中慌乱之色一闪而过,愣在了当场,怔怔地看着月夕。月夕上前两步,笑道:“玥公主,你怎会在此啊?”
  赵玥眼珠转了几转,轻声道:“赵王哥哥将括郎关了起来,还说要杀了他。霜晨姑娘,不如……不如你帮我去求求赵王哥哥。”
  “赵丹要杀他?”月夕凝视着赵玥,微微冷笑,“他不是还要拜马服子为上将军么?怎么就要杀他了?”
  “霜晨姑娘,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么?”赵玥忽地扑了上来,大声道,“你同括郎……你同括郎的事情,赵王哥哥全都晓得了。方才老夫人一走,他便同括郎争了起来,说什么夺爱之恨,他还要杀括郎出气。”
  赵玥说着说着,双目泪水便涔涔而下,那焦急心痛之态,一丝都不似作伪。月夕顿时有些怔愣。那日在快风楼,赵括眼里的情意便几无遮掩,又将自己留在了马服君府,说不定真的被赵丹察觉到什么。他本就不欲隐瞒,赵丹若随口一问,他就此认了也不一定。
  虽说赵括决不是莽撞之人,可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月夕沉吟着:“赵括被关在哪里?”
  “他们说,括郎被关在王宫北边的地牢……”
  月夕伸手紧紧拽住了赵玥,冷声道:“那你带我去,我去救他。”
  她这样的反应,等于是默认了赵玥方才的话,告sù
  赵玥自己与赵括的关系非比寻常。赵玥的双手微微颤抖,踌躇了半晌,反手一拉月夕,低声道:“你跟我来。”
  ※※※※※
  赵玥带着月夕,向北从王宫内的亭台楼阁之间穿过,绕过走廊,经过花园。月夕又跟着她继xù
  向西,途中遇到侍卫和巡查,赵玥常在宫中出没,随意应付两句便搪塞过去。
  赵玥在黑暗之中,开始走的缓慢,越走到后来,却是越来越迅速,转弯抹角,毫不迟疑。
  乌云移来,又将月光遮住,不多时满天已全是黑云。再走下去,四周越来越冷清,仿佛一片荒芜。赵玥仍带着月夕朝前,只见前面来到一堵半塌的围墙之外,墙内七八丈处数株老大的枯树林立,树底下是一块平地,此处空无一人。
  两人跨过围墙,月夕脚一落到地面,便觉得地面一股热气上涌,她奇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便是王宫的地牢,可我不晓得入口在哪里?”
  月夕紧握着赵玥的手不放,冷声道:“那你便同我一起去寻。”
  赵玥愣了一愣,面色立kè
  又恢复了正常,淡淡而笑:“霜晨姑娘,你放心,我同你一起来,便没想过独自走。”
  她随着月夕,两人缓缓朝前,脚下却越来越热,仿佛有一股热浪在下面蒸腾,月夕皱眉道:“这里怎么这么古怪……”
  她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赵玥惊叫了一声。月夕扭头一看,赵玥的脚下竟然寸寸碎开,裂出了一个大洞,她身子掉了下去,她的手却紧抓住月夕不放,将月夕也拉了下来。
  月夕左手急挥,丝带倏地挥出,缚住了枯树上的枝条。她右手拉着赵玥,两人便吊在了半空之中。下面地下热气更炽,月夕垂首一看,下面烈焰熊熊扑腾而上,一面似有栅栏,竟然是像是一间大监牢。
  火焰直在两人的脚心翻腾,一旦两人掉了下去,只怕就要被下面的烈火烧成了灰烬。
  “霜晨姑娘,你究竟叫什么名字?”赵玥突然问道。
  她身在危急时刻,竟然还有心思问月夕这样无聊的问题。月夕无心理睬,环目四顾,只想要设法上去,忽见一个身影至东急掠而来,惊呼道:“月儿……”
  “括郎……”
  月夕与赵玥听到这熟悉的叫声,一起抬起头,见到赵括停在了一旁的树下,焦急地望着两人:“你们怎么到了这里?”
  “老狐狸……”月夕见到赵括前来,心中惊喜,正要叫他设法相助,可不料这上面的枯枝久经热浪蒸腾,干枯老朽,已经无法受住两人之重,“噼啪”一声便断了开,两人急坠而下。
  月夕情急之下,丝带再挥再卷,趁着丝带又缚住一根树枝,右手用尽全身的力qì
  ,将赵玥向上一甩,将她扔向了赵括。
  赵括飞身上前,将赵玥抱到了怀里,在空中掠开,两人平安落在了远处。可月夕缚住的枯枝又“噼啪”一声裂开。月夕全身劲道已竭,再无自救之力,就这般直直地便掉入了火窟之中。
  她掉到了地上,还来不及细看,只觉得火焰浓烟扑面而来,又听到上面赵括叫得惶遽:“月儿,你……”
  “你别……”月夕一张口便被浓烟呛了一口。她不住地咳嗽,半晌才哑声叫道:“这里太危险了,你快带赵玥……”一阵黑烟冲上面门,月夕突觉被一阵热气裹住全身,登时什么也不知dào
  了。
  赵括叫了许久,再听不到月夕的回应,刹时只觉得手足冰冷。他怔了半晌,转身看到赵玥呆若木鸡,坐在地上,已是吓得有些傻了。他微微苦笑,柔声对赵玥道:“算了,我先带你离开此处。”说着,抱起了赵玥,朝外奔去。
  月夕倒在了在烧得炙热的地面上,又被烫得慢慢醒转过来。她爬起身,以袖捂住口鼻,听上面再无动静,似乎赵括与赵玥已经弃她而去。又见到四周的火焰瞬息间卷了过来,她四处躲避,跌跌撞撞摸到了一边火势较小的地方,才看清楚这里果然是一处地牢,三面砖墙,火焰从墙缝中冲出。
  而她所在的一处,有一面铜栅栏,栅栏外面是一条走道,并无火焰,因此这边火势较小。可栅栏间隔甚窄,上面被铜锁锁死,铜栅又被烧得滚烫,根本无法自铜栅内逃出去。
  她再抬头看,上面破洞处并不甚高,大约一直被这火焰焚烧久了,地面变得松脆,微微一踩便塌陷了。四壁喷火,火是毫不停歇,似乎还越烧越大,且无法着力,她轻功再好,也无法上去。
  月夕瞧了半晌,再也想不出有任何逃生之计。她躲在墙角,被火焰堵得动也不能动,眼见得只有被活生生的烧死在这里,心头恐惧之感越来越重。
  此时此刻,她突觉自己再是聪明再是好kàn
  ,都没了用处。她除了苦笑,也唯有苦笑,而她心中,更有一股说不出的冰寒之意。
  她叫赵括带赵玥走,可待到赵括真的一去不复返,她又心痛得不能自已。
  赵括,他便就这样带着赵玥,舍她而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