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不速之客

  “咚!”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把顾君宁吓了一跳。
  她忙缩到帷幔边,屏息扫视房间。
  只见后窗洞开,一条黑影从地上缓缓站起来。
  黑衣人应该是从窗户里跳进来的。
  一进屋,他直奔衣橱妆台而去,将抽屉暗格全都打开,俨然在翻找什么东西。
  顾君宁紧紧盯着他的动作,亲眼看着他的手触到她抹的毒药。
  来的好快。
  这人肯定和顾家遭贼的事有关。
  此刻,他想找的,必然是顾君宁编造的“凤髓”。
  黑衣人翻找的动作极轻极快,但他翻完衣橱一无所获,手底就开始透出烦躁不耐。
  翻完衣橱,他转身开始翻找书柜里的暗格。
  两人之间仅仅隔着堆叠的幔帐。
  顾君宁缓缓往后退,但那人反应灵敏,猛地抬头看过来。
  她信手摸过一个青铜烛台,用力攥在手心里,屏住呼吸聆听屋里的动静。
  什么动静都没有。
  屋子静悄悄的,仅有北风拍打窗棂,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月光惨白,照进屋,影影幢幢。
  她口舌发干,内脏好像被人一把攥住,手里握着的烛台越发沉重。
  下一瞬,她窥到一双鞋。
  男人的鞋。
  那双鞋离她很近,几乎就在帷帐前。
  “唰!”
  寒光一闪,一口匕首斩断帷帐。
  帷帐哗啦落地,她手中的烛台直直扔了出去。
  那人避开迎面扔来的烛台,烛台落地,发出沉闷的巨响,骨碌碌滚到门边。
  匕首朝她划了过来。
  顾君宁倒地一滚,扑到窗边。
  黑衣人正要追杀她,手上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不少。
  香丸里的毒素开始起作用了。
  顾君宁算准时机,哑着嗓子朝窗外高呼道:“抓贼啊!”
  这一喊,黑衣人大惊,飞扑向她。
  但还不及触到她,那个黑衣人就被人从背后一掌击飞,像片树叶一样轻飘飘地落到旁边。
  韩彻出现在她眼前。
  “韩郎君……”
  他一把拽起地上的女子,打横抱在怀里,踩着窗棂轻盈一跃,飞身跳到屋外。
  护院们吵吵嚷嚷地赶过来。
  韩彻已抱着顾君宁,翻身跃上屋顶,踩着屋顶来到墙头。
  她回头望去,屋里那个黑衣人已经逃走了。
  不过,她本来就想放他走。
  他要是不回去通风报信,幕后指使怎么会知道顾家不好惹?
  而且,他身中剧毒,迟早要来找她。
  到时候……
  韩彻的低语打断了她的思绪。
  “专心点。”
  “唔!”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被人抱在怀里。
  他俩脚下是高耸的围墙,墙脚不时跑过几个杂役,举着火把到处奔走搜查。
  韩彻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抱紧。”
  她只好抓住他的衣襟,姿势说不出的别扭,好像吵架时捉人家的领口。
  韩彻故意晃了晃,吓得她抓得更紧了。
  但他意犹未尽,嗤笑一声,声音低沉暧昧,丝丝滑入她的耳底。
  “我是说,腰,或者脖子。”
  “……要跳了。”
  下一瞬,他抱着顾君宁,飞身跳下围墙。
  前世马车坠下悬崖,迅速坠落的失重感和绝望,还有濒临死亡的刹那……
  顾瑜的回忆,顾瑜的死,顾瑜的恐惧,刹那间全都涌入她的脑海。
  慌乱中,她也不知自己抱住了什么。
  但怀里温热坚实的触感,莫名地让她感到安心。
  下坠的趋势仅有一瞬便戛然而止。
  她依然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韩彻没有放她下来,手臂的力度不减,只是用她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不要让我以为,你想一直被我抱着。”
  不然,他不会想要松手。
  顾君宁忙连滚带爬地从人家怀里下来。
  眼前的年轻男子玉树临风,清清冷冷地站在月光里。
  他看上去冷冷淡淡的,怀里却那么温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的脸颊便浮起一抹淡绯色。
  顾君宁赶紧提醒自己,韩彻是个孙子啊!
  她,老人家,奶奶辈的,被孙子扶一扶怎么了?
  强迫自己忘记刚才的接触后,她这才努力挤出个诚恳的微笑。
  “韩郎君,你人真好。”
  韩彻:“……哦。”
  两人分别前,相约明日接她去定国公府为他祖父复诊。
  韩中尧的状况仍然不好。
  虽已脱离危险,但老人心事重重,时睡时醒,梦呓般念着什么阿瑜。
  顾君宁去的时候,韩中尧正在倒头昏睡。
  她为韩中尧搭过脉,重新开了方子,交给管家找人去抓药。
  这一切,她尽可能放轻手脚,并没有吵醒睡梦中的老人。
  管家领她离开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韩中尧的脸。
  苍老,瘦削,两颊深陷。
  好像比上次见他时更憔悴虚弱。
  每次见他,她都会隐约察觉到他又老去一点点。
  虽然她经手过无数病人,但面对他的时候,她每每会感到悲伤无奈,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渐渐流逝。
  五十年了。
  他老了。
  顾君宁心中百感交集,放缓脚步,轻轻离开了房间。
  管家亲自将她送到门口,命丫鬟小心扶她上车。
  “好生送顾娘子回去。”
  车夫答了声“好”,招呼顾君宁坐稳。
  她登上车辕,丫鬟撤去矮凳,管家含笑朝她挥手。
  “有劳了。”
  顾君宁向车夫道过谢,打起帘子钻进车厢。
  车厢里,斜斜地卧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冷眼逼视着她。
  一口寒光凛冽的匕首紧紧抵着她的小腹。
  她不敢出声,缓缓爬进车厢,在男人的逼迫下落座。
  那口匕首依然抵着她的腰。
  隔着冬季穿的夹襦,她依然感觉得到匕首的锋芒冰冷。
  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已见红肿溃烂。
  他中毒了。
  顾君宁顿时猜到他的身份,试探着将目光移向他的脸。
  那是一张平凡的年轻男人的脸。
  哪怕今日在这种环境下见了,她没准明日就会忘了他平庸至极的五官。
  这种人,最适合做杀手和细作。
  车夫显然受了他的威胁,急急把车往前赶。
  车轮缓缓向前驶去,她佯作害怕,悄然摸了摸藏在袖中的毒针。
  突然,马车外响起马蹄声。
  紧接着,那道清越的嗓音传进来。
  “君宁?你这便要走了吗?”
  匕首一紧,她的腰间尖锐地疼痛起来。
  男人用威胁的目光看着她。
  她的身体瞬间绷紧。
  马车外,韩彻说道:“下车,陪我待一会儿,晚点我送你回去。”
  匕首划破她腰间的衣物,如毒蛇般贴紧她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