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心乱

  重熙十四年,八月。
  韩语乔有孕的消息一经传来,原本在思来想去犹豫不决的赵顯终于决定攻下青莽山,早日回京。
  赵顯做事向来果决,只因此次天气缘故才迟迟未能动手。
  一旦下了决心,任谁也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这日,风雨减弱了不少。大道上,整军齐发。赵顯身穿银色铠甲,骑着黑风行在队伍最前头。
  身后并排五位重甲将军,都是跟随他出征打仗的将士,个个雄赳赳,气昂昂,雨水打湿面颊,身体仍然就像一柄柄钢枪般挺直。
  沉稳的脚步,踩踏在泥水里,异常的坚定,果敢。
  每个将士的心里都很清楚,此行必须要胜,虽然不比战场厮杀,却比他们打过的任何一仗更加叫人心悬,不容小觑。
  靖王亲自上阵,出于对主帅的信任和忠诚,他们自然唯赵顯马首是瞻。
  可是,随行的地方官员的想法就有出入。有人并不认为此时攻打青莽山是明智之举,只是摄于靖王威信而不敢质疑反驳他的决定。
  青莽山下,众人驻足,等待号令。
  “可是,这么坏的天气能攻得下此山啊?”有官职尚低之人咕哝说。
  文官与武将鲜少能和睦,对待事物思考的出发点不同,角度不同,必然会有所分歧。
  但军中行事最忌讳的便是临阵脱逃,长他人志气之徒。
  一个耳力极好的将士听的心里恼火,烦的紧。差点没拔出剑来架在那灭自己志气的文官脖子上。
  “你这小官儿胆敢质疑王爷的命令?”
  “将军心里就真的有把握吗?”小文官问的一脸认真,有板有眼地道:“圣人云:知己知彼,方能取胜。王爷枉顾上天安排,强行进攻,怕是不妥啊!”
  此将军嘴舌笨拙,弓马上得军功获封赏,在这方面根本吵不过。
  “你……”他本想让其难堪,不想差点没叫小文官给气晕过去。
  这厮怎么就不能像前面那位楚大人一样有文人的骨气。
  楚予那次酒醉三日,睡的不省人事,但颓废不过尔尔,必须全身心扑在青莽山事件上。
  现在,他和靖王之间只剩下君臣。
  小文官和武将的对话,他们不是听不到,但都十分默契的缄口不言。楚予望向赵顯,发现靖王的精神不济,而眼睛却很有神。
  那神采不像是去打仗对峙,而似一匹虎视眈眈的狼,透着凶光,目光紧贴猎物,伺机而动。
  靖王殿下在沙场的威名远扬,狠厉非常。与这样的人并肩,无疑是与虎谋皮。
  赵顯察觉到楚予的表情有些异样,但他还是觉得必须速战速决,敌方已经察觉到动静,
  既然赵顯做出了选择,那么他只有全力以赴罢了。惟愿此行顺利,远在京中的韩语乔也可以和孩子早些与赵顯团聚,一家和乐。
  现下他的心中唯有此愿。
  时间宝贵,赵顯恨不得黏上对儿翅膀飞回京城。眼下,不想耽误分毫。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都晓得‘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的道理。
  为防止对方闻风而逃,按照地图上标记的几处暗道出口,安排了人手分别驻守。弓□□羽在此作用不大,发挥不了威力。于是,便要想方设法地将对方引下山来。
  青莽山易守难攻,对方占尽天时、地利。与靖王的队伍相比,苜蓿和三头目则无半点轻松。
  山内。有弟子
  仓皇来报,说靖王的人马已经齐聚山下。
  苜蓿皱起眉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弟子回道:“约莫五百人。”
  五百人就试着来攻打青莽山,那赵顯虽说年纪不大,也算得上是久经沙场的老油子了,但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他们山中兄弟加起来一共一千五百八十余人,借助优势,以三敌一,岂能叫对方占得便宜?
  这般一想,原先的提心吊胆稍微舒缓。三头目看着苜蓿轻松下来的表情,知其必然胸有成竹,想好了全身而退的后路。
  然而,他和山上的弟兄们可不一样。苜蓿带着的是十几个沣姩国的人,一拍屁股偷偷溜之大吉,那么他们留下来可就惨了。
  三头目转了转黑溜溜的小鼠眼,万一那靖王给来个瓮中捉鳖,他们岂不得成了被人煮的活王|八……这念头一旦生下就抑制不住地疯长,心里是越想越后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又有一名弟子前来禀报,靖王命人前来喊话。
  “喊的是什么?”
  弟子欲言又止,抬头触及苜蓿不悦的目光,只得如实道来:“回二头目,喊的是:若是山中之人识时务就赶紧下山投降,主动下去的可以免其罪责,既往不咎。可如若、如若……”
  苜蓿眸光一厉,喝道:“说下去!”
  弟子一下子跪拜在地,哭丧着脸说:“如若不在天黑之前下山,他们就要攻山了。”这可是您要我说的。
  山中凉风带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沁透心脾,浑然不觉间已经手脚发凉。有人在苜蓿耳边低语几句,苜蓿闻言,顿时脸一黑,后牙槽紧咬。
  这个赵顯!竟然能够寻到他们的秘密通道,且在各个暗道口伏下重兵把守,守株待兔这招倒是玩的如鱼得水。
  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盯着自己有多久,对青莽山又了解到了何种程度。不过,就算如此,他仍然不惧,只要能够成功脱身,任谁也奈何不了他。
  苜蓿沉思着,扭头看了看外面渐弱的雨,希望可以来得及。
  山下等候的人见青莽山却没有丝毫动静,潜伏的人不由紧张起来,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尽管情况在预料之中,眼下看来必须得费点周张,靖王表情微僵,挥手招来近卫,近身交代下去。
  侍卫发出暗号,使得青莽山内的人得知时效性的讯息,以便开展行动。果不其然,未过多久,青莽山的几处冒起了滚滚浓烟,虽在雨天里没有过大的声势,却足以乱了山中人的心神。
  大敌在前,山中出了乱子,不管是何种缘故,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追究。首先选择的便是如何保命,这是人的本能。
  是跟着他国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继续负隅顽抗下去,还是下山求得宽谅?
  实际上,他们心里很是清楚后果,只是生死存亡的大事突如其来,让他们临阵做出抉择,很是困难。
  本就已经人心惶惶,蠢蠢欲动了,这下更是乱了手脚。表面无动作的青莽山里面已经开始乱了起来,并且有着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殿下,”有人扯住苜蓿,将他欲要出去阻止内|乱的想法一盆冷水浇灭。“您还不明白吗?赵顯来此地多时,却不动手,就是想一网打尽。这山中的人多是江湖混子,不成气候,更甭指望他们对付山下的训练有素的军队啦。趁着这会子雨小,风轻,咱们走吧。”
  苜蓿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看着多年的经营就要付之一炬,十分的不甘心,“再看看情况,赵顯在晃咱们,想要人心乱了,成了散沙,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攻破。去,告诉外面的人,守好防线,凡是逃跑者,格杀勿论!”
  “是。”那人无奈一叹,不得不应下,转身传达命令。
  苜蓿使劲捶了两下无知觉的双腿,转动轮椅,出了房门,抬脸看向远方郁郁葱葱的远山,那么壮阔,可是他的心里却狭隘的很。
  雨水很快湿透了他的衣衫,头发湿漉漉地紧贴在脸颊,狼狈中却异常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