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夜深人静

  赵覃此刻已领着几位搬着礼品的小厮奔至赵氏面前,甚为有礼的冲她行了一礼后,便含着浓浓的笑意与她寒暄了起来。
  他一边寒暄,一边示意身后的小厮将怀里的礼品呈到赵氏面前。
  许是注意到不远处投来的一道视线,他微抬眼眸,不偏不倚的撞上孟璃略微惊疑的目光。
  “你?”赵覃眉头一皱,直盯着孟璃的脸,不确定似的道了一声。
  我?莫不是认出我来了?
  孟璃明眸内掠过一丝讥讽之意,这个人面兽心、龌龊可恶的断袖,被绳索绑了一夜,竟还能眉开眼笑的立在此处,看来是她绑的太轻了些。
  他定定的瞧着孟璃,面上惑色更甚,几分不明所以的问向一旁的赵氏,“姨娘,她是谁?”
  赵氏侧目望了眼还未离开的孟璃,淡淡的回道:“她是茗儿。”
  “茗……”赵覃露出一副震惊之色,再三扫了眼那一身杏粉色衣裙的窈窕少女,有些难以置信的破口问道:“她是……茗儿?怎么可能?我明明在刑部见过……”
  他话到此处倏然顿住,一头的云雾翻腾。
  明明见过她吗?孟璃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笑意,见过她又如何?她现在可是殷大小姐殷清茗,他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在刑部见过她?
  赵覃直愣愣的盯着她说不出话来,孟璃不想再瞅见他一眼,悠然转了身,迈着步子回了揽碧居。
  那几个侍奉她的婢女乍一见她突然回来,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打了个激灵,远远的冲她行了礼后便视而不见的各自散开了。
  孟璃不以为意的踏进了主屋,行到桌椅前为自己斟了杯茶水。
  身后元恩跟着也行了进来,她抿了口茶水,忽觉腹中空空,正要使唤他去为她寻些吃食,谁知他却先她一步开了口,低低的问道:“大小姐,今日是二夫人的生辰,午时会在和春居举办家宴,您到时过不过去?”
  听他这么一问,她不由愣住,怪不得赵覃那厮带了礼品前来,原来是为他这位姨娘祝寿。不过这赵氏对她不冷不热的,既不喜欢,也不厌恶,她去与不去在赵氏眼中都形同虚设,那她就没必要去凑那个热闹了。
  毕竟有赵覃在此,她吃个饭不得膈应死?
  如此思定,孟璃斜目扫了元恩一眼,不假思索的回道:“不去。”
  元恩似早就预料到一般,淡淡应了声“是”正要退下,然而他这位大小姐却忽然眨巴了两下眼睛,低低的吩咐道:“你去给我寻些吃的。”
  将近午时,揽碧居的院门口陆续有婢女端着大大小小的食盒经过,孟璃吃饱喝足靠在椅子上,懒懒的扫视着那些行着小步子往和春居而去的姑娘。
  元恩垂首在一旁收拾桌子上的残局,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咂了咂舌,他这大小姐得是多久没吃过饭了呀?
  然而不待他惊叹完,那凸自摇晃着双脚的大小姐却又冷不丁的出声问道:“她们手里端的是什么酒?你去给我弄来一些。”
  听此要求,元恩不由愣了一瞬,几分为难的回道:“大小姐,那酒是表少爷托人从允州送来的十里春,都在表少爷那里存着,元恩可讨要不来。”
  听到“十里春”三字,孟璃有些讶然的回过神,难怪这酒香如此熟悉,原来是柳家酒铺里的酒。既是魏长宇托人带来的酒,那便算了,她略略有些失望,想着他那副清高自傲的模样,估计也不会白白送她一坛。
  她瞬时打消了念头,挥了挥手示意元恩收拾走桌上碗筷。待他出了房门,她正要起身活动一下时,只见一道健壮豪迈的身躯忽然迈入揽碧居,直直向主屋踏了过来。
  孟璃凝眉扫向那激动欣喜的直掉眼泪的殷择忠,突然忘记了反应似的僵坐在椅子上。
  “茗儿!你回来了!”他一阵风似的迈进房内,直直行到了孟璃身前,老泪纵横的抽搭了起来。
  “茗儿,是为父思虑不周,未能顾及你的感受,又擅自替你做了决定,你怨恨为父也好,只要以后别再偷偷离府,为父做什么都答应你。”
  殷择忠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信誓旦旦的承诺道,这情景看的孟璃有些手足无措之际,心头不免多添了几分酸涩之意。
  她撑着身子从椅子上坐起,一脸复杂的瞧向那泪意汹涌的姨父大人,几番犹豫后开了口:“姨……爹,您别自责了,我偷离出府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会了。”
  听她如此保证,殷择忠抬起泪眼,握住她的手长长叹息了一声,“茗儿,以后万不可再如此吓唬为父了啊?”
  孟璃僵着神色,猛的点了点头,一番好言好语后才终于送走了她这位姨父大人。
  和春居那边因着赵氏生辰,时不时传来几道和声笑语,孟璃颇为无聊的听了一会儿,不由困意涌上心间,起身行到床榻前和衣躺下。
  这一睡便睡到了戌时三刻。
  她似做了个冗长缥缈的梦,梦里她望见一名身着彩衣的小女孩站在一座数十丈高的城墙上,那上面风声阵阵,呼呼作响,大临朝的锦旗被风吹的摇曳不止。
  她立在城墙的旗杆下,垫着脚伸手去够头顶飘荡的锦旗,不远处暖黄色的天际滑过一队南飞的大雁,她的目光被那经过的大雁吸引,瞬时忘记了手上动作,仰着小脸瞧着那结成“人”字形的大雁向南方飞去。
  梦里,她微微勾起唇角,然而下一瞬,她却变成了那名小女孩。
  她梦见自己莫名立在了城墙的垛口上,烈风吹的她摇摇欲坠,而她小小的身形扶住一侧的石砖,正欲从垛口上下去,忽然刮来一道凛厉的疾风,她一个不稳,坠下了城墙……
  梦到此处,她身子骤然一颤,猛的睁开了眼眸。室内漆黑一片,只有妆台前的月色明亮清冷,静静的流泻了一地。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侧眸扫了眼窗外枝稍处朦胧的圆月,正回想着方才做的那个梦,却听院门处忽然响起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虽然轻淡不易察觉,可在刚从梦中惊醒的孟璃听来,却如同老鼠啃食发出的低微细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