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深入敌后
李过本来是霸州大户人家的马夫,因为妻子被契丹人**至死,一怒之下杀了几个契丹人,辗转逃亡数百里,转投了榆关的李家军。因为良好的基本素质,被楚雄一眼看中,收进了斥喉营。
李过从一名普通小兵干起,屡屡深入大草原刺探契丹人的情报,使榆关多次赢得了战争准备的时间,积功升迁至斥喉营队正的职位。
精明强悍的李过拥有勇士固有的骄傲,他很有些不能理解楚雄的做法,他一个堂堂的队正亲自去教一个新兵蛋子,这成何体统?
杨小乙在大森林里待了十八年,爷爷过世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在军营里他甚至可以几天不说一句话。
杨小乙轻点左腿,一窜就跃上了马背,同时迅速地拉弓搭箭,只见三道闪电连珠击发,一百步外的靶心处成品字形并列了三支羽箭。
矜持的李过也不禁连连点头称许,这小子天资聪明,两个月前还是个门外汉,如今却成了弓马娴熟的精锐骑兵,杨小乙已经将李过偶然一露的绝技——“一箭三星”也学得有模有样。
李过叹息一声,他很有些自惭形秽,他相信只要假以时日,眼前的这个沉默的青年必将大发异彩。
生性豪爽的李过动了爱才之心,开始喜欢上这个大眼睛的青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好在这个杨小乙远非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李过有些想不通,杨小乙无论箭技、马术或是匕首刺击的手法,都很令人称道,唯独对于手里的长刀很不敏感,握在手里就象是捏着根烧火棍似的,很不自在。
李过叫来杨小乙,严厉地说:“从今日起,哪怕是吃饭你也必须手里握着刀,直到完全习惯之时为止。”斥喉营里的军纪素来严谨,杨小乙以为这样做是理所当然,于是斥喉营里出现了一位手里时刻拿刀的新兵。
起初,杨小乙频频遇到险情,左手手臂被划开了十余道深浅不一的刀痕,拿刀的滋味很不好受。
一个月后,杨小乙基本熟悉了拿刀的滋味,因为不懂刀法,空有一身蛮力无法尽展所长。
李过持刀与杨小乙对峙,他大声喝道:“十步以外,你只要有弓箭在手,必定是你的天下。如今这十步之内,我杀你如探囊取物。”杨小乙并不受激,冷静计算后毫无征兆地全力攻出一刀。
李过眼中冷芒一闪,他根本不看快疾异常的刀锋,双眼始终盯住杨小乙的双目,寒光一闪,钢刀已经到了面前。李过左脚轻移,整个身子一转让过了杨小乙的全力一击,刀背重重的击在杨小乙的小腹上,杨小乙踉跄着前扑了好几步才堪堪收住脚步。
李过怒容满面地吼道:“笨蛋,刚才如果不是刀背,你现在已经被斩成两截了,再来!”杨小乙毫无沮丧之色,再次狂野的挥刀劈向李过。
“噹啷”两柄斩马刀猛烈地交击在一处,金铁交鸣火花迸射,杨小乙仅仅只退后了半步,不顾持刀的右臂酸涨发麻,狂喝一声,猱身而上,攻势之猛连李过也为之色变。
李过好久没有遇见过如此难缠的对手,呐喊一声,手中的斩马刀迅猛地侧劈而出,去势如电。杨小乙对于这种情况完全估计不足,急忙闪身侧避,却没想到李过劈过来的这一刀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杀招却是奋力踹出的右脚。
小腹部挨了李过势大力沉的一脚,强悍如杨小乙者,连连倒退出十步之远,虽然没有呼疼,额头上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李过的脸上显露出异样的神色,就算是铁人挨上他这一脚,也会倒地不起,没想到这个傻小子却经得起狠揍,嗯,是个好苗子!
杨小乙连吃了两次脚下的亏,他的眼睛离开了一直紧盯着的李过手里的刀,开始注意李过双腿的变化。
紧张的对练终于结束,李过惊奇的发现,凡是他用过的招术,在杨小乙面前已经无法使用第二次。吃一堑就能长一智的状况,令李过惊喜万分,面前的傻小子很有天分。
楚雄不时把李过找去,详细询问杨小乙训练的情况。李过在杨小乙的面前一直十分严肃,始终阴沉着一张脸,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想法。
面对上司的垂询问,李过满脸喜悦地说:“大人,这小子是棵好苗子,只要他见过的东西,基本一学就会,而且有些方面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楚雄略带深意地问李过:“杨小乙的训练情况怎么样?”李过并不知道内情,他满意地说:“这小子能吃能睡,学东西很快,就是平时不太合群,话很少,也不会交际,和袍泽们之间的关系很一般。”楚雄慢慢放下了心,杨小乙其实是个十分单纯的年轻人,他若是心里有别的想法,难免会露出蛛丝马迹。
楚雄自己观察的情况和李过的描述基本吻合,唯一令楚雄还有些疑虑的是,杨小乙这小子好象对身外之物都不太在乎,无论身处何地都能随遇而安,安之若素。
进入斥喉营三个月后,杨小乙几乎把李过的家底掏了个一干二净,李过苦笑着对他说:“小乙,现在我会的你基本上都会了,差的只是实战经验而已,我也无脸继续做你的老师了,以后就全靠你自己去琢磨了。”
一双亮得炫目的大眼睛始终盯在李过的脸上,杨小乙踌躇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以叫你大兄么?”
李过两眼大放奇光,拉住杨小乙的手,激动地说:“当然可以了,我,我,我很高兴有你这么一位好兄弟。”杨小乙紧紧拉住李过的手,开心地说:“我有大兄了,我有大兄了。”
李过和他相处了三个多月,从未见过他如此感情外露,感动之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兄弟紧紧相拥在一起……
契丹大军虽然暂时退却了,但榆关地界内并不太平,契丹的小股部队与榆关城内派出的斥喉小队之间的小规模冲突时有发生。
契丹的小股游骑来去如风,经常深入榆关腹地刺探军情,榆关方面的斥喉有时候也出塞千里侦察契丹人的动向。
在一马平川的大草原上,斥喉之间的战斗十分残酷惨烈。斥喉的主要职责是收集刺探军情,俘虏当然是要抓的,但严刑逼问出口供后,俘虏就会被杀掉灭口,无论哪方都不可能留下活口做累赘。
杨小乙跟着李过进入大草原执行侦察任务,一行五十余人已经深入契丹境内两百多里,沿途居然连一个契丹牧民都没看见,情况十分反常。
李过狐疑地看着远处,紧紧皱着眉头,按说现在是深春初夏时节,水草渐渐肥美,正是牧民放牧的大好时节。
杨小乙这是第一次出塞,他骑在马上眺望四周,心情出奇的舒畅,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身边的老兵们眼里不时闪着警惕的光芒,杨小乙却十分平静,仿佛只是出塞远游一样,胜似闲庭信步。
这次斥喉营几乎倾巢出动,起因是楚雄手下的得力干将张左中了契丹大军的埋伏,所部斥喉队几乎全军覆没。
契丹人实在太嚣张了,竟然当着烽火台守军的面在张左的人头上撒尿,这种恶毒的行为绝对是严重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楚雄怒气冲冲地找到杨烈,强烈要求率兵报复,杨烈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心腹爱将,若有深意地说:“你若是冒然行事,我怕你会变成第二个张左。”
楚雄心头一凛,他本是智勇双全之人,刚才因为急怒攻心气愤至极,头脑有些发热。现在被杨烈当头棒喝之后,楚雄马上反应过来,契丹人这种卑鄙的行为背后肯定有个大圈套。
杨烈看着自己的心腹,叹息道:“你我与契丹人作战多年,契丹人的习惯我们都了如指掌,我看啊,这次张左殉职一事,契丹人的行事完全与往日大不相同,莫非是对面的契丹人换了大将?”
楚雄凝神想了想,一字一顿地说:“杨帅,我们还得派人去侦察一下契丹人的情况,知己知彼才能未雨绸缪。”
杨烈眯起眼睛想了会,不经意地问道:“那个杨小乙也应出去磨练一下了。”
杨小乙每天在李过耳提面命之下,进步十分神速,即使以最苛刻的条件来审视,除了经验尚缺之外,他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斥喉兵。
李过见杨小乙一副土包子模样,就笑着说:“兄弟,别傻看着,和我突前侦察一番。”李过打马扬鞭,一马当先向前方疾驰,杨小乙紧随其后,马蹄过处带起几缕黄色的烟尘。
李过带着杨小乙来到一处土丘之上,他四处观察了良久,方圆十里内除了青草就是蓝天和白云,再无别物。
二百里是李过给自己定下的安全线,超过这个距离,一旦遇到大队契丹人,斥喉尖兵将难以一口气逃回榆关。
李过侧头看了看杨小乙的神色,只见这家伙丝毫也没有惧意,始终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看来年轻就是本钱。
杨小乙见李过连连摇头,觉得奇怪,就开口问道:“大哥,你怎么老是摇头啊?”李过没好气地说:“我看见了一头蠢猪在那里吃草。”
杨小乙大睁着两眼四处张望了一番,然后摸了摸后脑,不解地说:“哪里有蠢猪啊?”李过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起来,骂道:“我的傻兄弟。”
身边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快看,契丹人……”众人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队契丹骑兵在前方不到五里的地方出现。
李过估摸着双方的人数大约差不多,契丹人稍微多一些,一向勇武的李过丝毫没有犹豫,马上下令道:“迎上去宰光这些狗贼。”
对面的契丹人也同时发现了李过这群人,为首的一人作了个手势,契丹人纷纷弯弓搭箭,守在原地没动。
两群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在相距六七百米的地方,敌对双方不再靠近。李过已经可以看清楚为首的契丹人脸上的鹰勾鼻,仔细清点了契丹骑兵的人数,他发现刚才的估计出了大问题。
敌人很狡猾,对面的契丹人虽然只有七十多人,但他们的身后五里之外还紧跟着一支大约两千人的大部队,敌我兵力的对比接近四十比一,李过心头蒙上了一丝阴影。
敌我兵力太过悬殊,而且两军相距不过几百米,临阵脱逃只能是死路一条,勇往直前或者可以突出重围,寻找到一条生路。
李过高高的将手举过了头顶,随在他身后的斥喉营将士也都知道当前的形势十分险恶,恐怕是十死无生的局面,但是战士们没有一个退缩的,纷纷作好了攻击的准备。
契丹人虽然严密地列阵戒备着,但却没有发起攻击,意图十分明显,想等待大部队到齐后,将李过这群斥喉一网打尽。
李过心中暗暗叫苦,契丹人出人意料的狡诈,他若首先发起攻击,即使获胜也会损失惨重,到那时就真的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李过于进退两难之际,毅然下定了决心,绝不能让契丹人聚集到一起,他做了个惊人的决定,突然下令道:“全军突击。”话音里充满了大无畏的绝决。
契丹游骑兵首领微微点头,对面的南蛮子还真有股子狠劲,可惜啊,以寡敌众,终究难逃被全歼的命运。
李过一马当先冲在队伍的最前面,杨小乙稍微慢了半拍,仅差半个马头的距离紧紧跟随在李过的身侧。榆关的斥喉们都知道危急关头一分钟也不能耽误,只有尽快消灭了对面的这群契丹人,才可能有一线活命的生机。
四百五十步,四百三十步,四百步,三百步……
李过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侧传来阵阵锐器高速划破空气的疾响,一支支利箭象雨点一般射向契丹人的阵营,他扭头看去,发现杨小乙居然使出了三星追日的绝技。
杨小乙没有去看李过,只是反复做着同一套动作,抓箭、搭弓、瞄准、射击,在李过的眼里,这一整套复杂的动作是那样的完美无缺。
契丹人傻了眼,那个大眼睛的南蛮子在他们的弓箭射程之外,弓弦的每一次收放都要夺走至少三条人命。
契丹的鹰勾鼻首领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却无能为力,因为敌人还远在三百步之外。自诩为神射手的鹰勾鼻最远的打击范围是一百五十步,但那也只是强驽之末,其势根本不可能对南蛮子形成伤害。
鹰勾鼻知道大势已去,草原游牧民族的特性马上暴露无遗,打不赢必须快点跑路。鹰勾鼻双腿一夹,拨马就逃,他身边的契丹人见首领都跑了,哪还有不跑的道理,纷纷掉头狂奔。
可是,经过几百步的奔跑后,杨小乙胯下的战马已经到了最佳冲刺速度,沿途不断有契丹人背部中箭倒于马下。
李过虽然箭法出众但也没有杨小乙这么夸张的程度,他只能放缓马速,挥舞着手里的斩马刀,将沿途落马的契丹人一一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身后同伴落马的惨叫声不时传来,使契丹的鹰勾鼻首领心胆俱寒,恨不得胯下的战马生出两双翅膀,带他快速脱离险境。
心中的警兆刚生,锐不可当的劲风已经及体,鹰勾鼻只觉前胸一阵绞痛,低头一看,却见一支利箭已经将他射了对穿,厚实的皮甲也没挡住敌人的强弓利箭,意识即将涣散之际,鹰勾鼻奋力扭头看见了一双大大的黑眼睛……
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李过欢喜异常,身处逆境以少敌多,全歼了敌人不说,己方还未伤一人,战果真可谓辉煌之极。
李过不敢耽搁,掉转马头下令后撤,跟在他身后的众人快速跳下马,挥刀斩下了契丹人的首级后,迅速上马加速后撤。
整个战斗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杨小乙学着同伴的样子,砍下了契丹鹰勾鼻首领的脑袋系在马鬃上。
后续到达的契丹人拍马赶到,但为时已晚,可恶的南蛮人已经远远的逃开,一时之间追之不及。
这一路的契丹人由耶律屠牙率领,任务是搜索歼灭敢于进入大草原的南蛮子斥喉。屠牙端坐在马上,他有个奇怪的发现,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全部都是自己人,南蛮子没有留下一具尸体。
与李家军作战多年的屠牙很清楚,深入草原腹地的南蛮子不可能携带战死的同伴返回榆关,那样做的风险实在太大。南蛮子的一般做法是,就地挖下几个大坑将自己的胞泽埋进去。
可是附近并没有坟包的影子,难道说这是强大的契丹骑兵被弱势的南蛮子全歼的第一起战例?以往无论局面多么糟糕,总会有人突出重围,屠牙看着眼前令人惊异的一切,心里始终在犯嘀咕。
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将军,您看那不是小王爷么?”屠牙早就看见了小王爷的无头尸身,只是故作不知罢了。部下沉不住气的惊呼声令他万分懊恼,三军不可夺其帅,知道小王爷被杀的消息后,部下们追击的士气恐怕会大受影响。
因为谁都知道,小王爷耶律骨朵是有名的契丹勇士,他的弓马技艺在整个契丹人里都堪称一绝,除了有数的几名虎将外,从无敌手。
屠牙瞧见了部下们面有惧意,硬下心肠下令道:“全部上马,快速追击,别让杀害小王爷的凶手跑了。”
耶律骨朵不是一般的战士可比,他是耶律休哥最器重的儿子之一,屠牙就算追上了杀害骨朵的凶手,为他报了仇,只怕也难逃被贬官罢职的厄运。
如果屠牙不下令追击,那正好给了耶律休哥杀人泄愤的借口,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选择紧紧追击。屠牙咬紧了牙关,拼了命地催马狂奔,即使将该死的南蛮子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恐怕也难解他的心头之恨。
屠牙跟随耶律休哥出生入死身经百战,参加的大小战役不下数十次,好不容易才混到了如今威风八面的万骑长的位置,没想到却一遭毁在了今天,如果连凶手都抓不回来,他如何向大将军交代呢?
李过早就看出杨小乙射杀的契丹人首领不是寻常之人,一身漂亮的金盔玄甲衬托出了那契丹人高贵的身份,直觉告诉李过,那人至少是个契丹的大贵族。
屠牙心急火燎烦躁异常,但也不得不耐住性子跟在南蛮子的后边,远远地缀着只要不错方向就成。
屠牙对于整个事件的最初认知是,南蛮子肯定有埋伏,否则根本不可能将骨朵的人一口气干掉。
但是屠牙根据远处的烟尘判断出前面的南蛮子的人并不多,出事现场又是十分开阔的大草原,如果隐藏有南蛮子的大部队,肯定逃不过他的眼睛。
屠牙一边死死咬住李过这群人不放,一边派人去联系正在边境地区扫荡的皮室军副统领耶律纳兰,希望能够赶在这些南蛮子逃回榆关之前,将之合围并予以歼灭。
李过他们现在基本上都是一人三骑,斥喉营里都是有经验的老兵,被杨小乙屠杀干净的契丹人的座骑大部分都被收集了起来,充沛的马力是快速撤离的法宝。
李过心中有数,拥有几百先导部队的契丹大部队至少超过两千人以上,他明智地下达到了不要顾惜马力全力撤离的命令。
杨小乙第一次进入大草原,就以一人之力屠杀了五十多名契丹人,他心中既兴奋又有些茫然,甚至还有些失落感。
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不杀他他必杀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双手沾满了契丹人鲜血的杨小乙还是感到了几分无奈。
在队伍最前纵马狂奔的李过没工夫考虑别的事情,他现在一心只想必须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一旦让契丹人的大军追上,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屠牙沿途根本没有见到榆关的大军,又见前面的南蛮子斥喉不断地加速逃跑,心中忽然顿悟,八成是前面的这些南蛮子杀害了骨朵,难道说南蛮子携带了着什么秘密武器,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干净利落地干掉了骨朵。
屠牙想通之后,狠狠地在马屁股上加了好几鞭,吃痛的战马奋起四蹄拼命前冲,他大声喝道:“全速追击,杀死一人赏汉女一名,活捉一人赏汉女两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契丹人在屠牙的鼓舞下欣喜若狂,几百条皮鞭纷纷落在马股上,近千只马蹄卷起了滚滚黄尘,吆喝声呐喊声夹杂在一起,此起彼伏……
李过发现契丹人突然提速,知道情况起了变化,若是让后面的契丹人追上来,纠缠在一起,他们这些没有后援的斥喉就麻烦了。
如果有人站在半空中俯视下方,就会发现在茫茫大草原上,有几批人马向同一个方向突进,形成了一个半月形包围圈,李过这群人正好在包围圈的中心部位,情况十分危急。
李过的斥喉营战士个个都是久经战火的老战士,不需要人提醒就知道面临危局,必须夺路而走,没有人再爱惜马力,留得青山在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说,李家军训练一名普通士兵需要花三个月时间,那么一名精锐的斥喉兵则至少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
步兵需要掌握战斗队形中刀枪的战斗方法,骑兵需要弓马纯熟,而斥喉兵则需要样样精通,同时还要掌握很多特殊的技巧。
在历次契丹人进攻榆关的战斗中,斥喉兵出生入死获取的情报,为主帅提前做好防御措施,起到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屠牙在后面拼命地追赶,但双方战士都是一时之选的精锐,控马的技术差不了多少,而且双方均是一人三骑,屠牙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所以他始终无法拉近和李过这群人的距离。
李过担心被契丹人合围,屠牙担心放跑了南蛮子不好向耶律休哥交代,两群人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三里地左右。李过甩不脱屠牙的追踪,屠牙也一时难以追上李过,双方形成了暂时的僵局,大家彼此奈何不得。
李过已经看见了榆关的界碑,他刚刚松了口气,觉得即将逃离死地,却猛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一条黑线,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李过终于看清楚了,那是大队的契丹骑兵,看架势至少超过三千人!
李过的一颗心马上收缩成一团,他收紧缰绳,缓缓让战马减下奔跑的速度,下意识地用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唇缘,回归的道路已经被契丹人完全封死了,怎么办?
思索片刻,李过毕竟是久经杀场的老兵,仅仅犹豫了一会,决心率队返身向东走。
一行五十余人刚掉过马头,就听有人惊叫了一声:“快看,有敌情。”李过迅速转身仔细一看,大漠的东边远处烟尘滚滚,隐有风雷之声。
李过本就是草原人,马上明白过来,那是契丹人的大队骑兵,看样子至少有二千人,还没等李过反应过来,西面也出现了契丹人的影子。
东南西北四周都是契丹人,李过知道情势已经不可收拾,恐怕以后再也没有返回榆关的机会了。
李过横下一条心,果断下令道:“掉头往北,我和杨小乙在前突击,其余的人千万别掉队。”斥喉营里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听了李过的命令后,迅速掉头快马加鞭地撤离险境。
契丹新任幽州兵马副都总管耶律纳兰拔出长刀,威风凛凛地向前一指,麾下的将士们呐喊着向南蛮子狂追了过去。纳兰接到的命令是,不许放过一个斥喉兵,一定要把榆关的眼睛全部打瞎,为摄政王将来的大举南下扫除必要的障碍。
纳兰这次率一万铁骑南下,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打击南蛮子的斥喉营,在历次榆关争夺战中,楚雄的斥喉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耶律休哥和杨烈对峙多年,他知道杨烈确实不愧于名将的称号,如果不把杨烈的眼线消灭干净,耶律休哥已经失去了南下突进中原的信心。
在清河屯,纳兰设下圈套一举消灭了张左率领的榆关五十名精锐斥喉,战果可谓辉煌。
纳兰很聪明,他没有继续沿着西北方向南下,而是掉头往东,利用机动力强悍的优势摆脱了榆关军的追击,从而躲开了杨烈设置的陷阱,跳出了榆关军的伏击圈。
纳兰知道大部队行军不易保持机密,临东来的时候,他将所部骑兵分为了五部,每部之间相距二十里路,以保证能够及时相互支援。
纳兰一边追击李过的斥喉兵,一边派人去通知临近的两部人马从侧翼包抄,务必要将可恨的榆关斥喉屠杀殆尽。
李过侧头看见南面的烟尘越来越大,心知这次遇到了天大的麻烦,活着回榆关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
杨小乙根本没有去关注后面紧紧追赶的契丹人,一双大眼睛始终注视着大哥李过的骑姿,从李过的一举一动中汲取有用的东西。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残酷作战,杨小乙没有任何理由惧怕貌似强大的契丹人。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理优势,与赤立德的奋死拼杀,激发了杨小乙丛林之王的兽性。野兽们为了生存而拼命,在野兽面前毫无正义与道德可言,狭路相逢勇者胜,坚强的活下来才是丛林生存的最高法则。
在丛林里,杨小乙白天要小心猛兽的袭击,晚上也不能太平,掠食者的威胁每时每刻都存在,多年以来锻炼出了惊人的警惕性。
身后的大队契丹人在杨小乙眼中不过是狼群的扩大版本罢了,没有什么可怕的。杨小乙特意找李过多要了一把强弓和三壶箭,上次与赤立德以命相搏斗时,有弓无箭险些丧命的深刻教训,他牢牢的记在了心中。
屠牙已经看清楚了整个形势,他见该死的人居然返身向他冲来,一种嗜血的感觉由然而生,他下令道:“南蛮子人少,我们人多,兄弟们不要乱了阵脚,分成两组散开,一组负责阻截,一组负责攻击,辽阔的大草原需要懦弱的南蛮子尸体做肥料。”
训练有素的契丹人马上分成了两组,一前一后摆开了架势,等着南蛮子往死路上钻。屠牙心想,人数多出四倍不止,又是以逸待劳,如果还需要兄弟部队帮忙的话,那也太不成样子了。他考虑的是如何全歼李过这些人。
锐利的箭头在阳光照射下,闪着震慑人心的寒光,契丹人已经摆开了攻击队形。李过只能硬着头皮往北冲,他现在心里想的是拼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身陷入重围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们。
投降的想法仅仅一闪即逝,他们杀了这么多契丹人,其中还有名贵族,一向嗜杀成性的契丹人绝不可能接受俘虏。
绝路!九死无生的绝路!前进也是死,后退还是死,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天性爽朗的李过选择了站着死!
李过转过头大声嚷道:“弟兄们,冲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刚想抽出鞘内的斩马刀指挥部下冲锋,一直紧紧跟在他身旁的杨小乙突然大声说:“大哥,把你的箭都给我,等会冲到离敌人四百步的时候,你让大家都停下来,我给大哥您表演一出好戏。”
李过听杨小乙这么一说,忽然记起刚才就是他一个人屠杀了好几十个契丹人,他猛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我差点忘记了,兄弟,你是上天赐于我们的神箭手,好,大哥听你的。”
李过不仅把自己的两壶箭给了杨小乙,而且安排十个人守在他的身旁,任务只有一个,随时给杨小乙补充雕翎箭。
大家在早些时候都见识过杨小乙惊世骇俗的箭技,没有丝毫犹豫,纷纷聚集在了他的身边。
此时此刻,五十个人的命运就全部寄托在杨小乙一个人身上,李过表情复杂地看着杨小乙略显瘦弱的脊背,他心里始终压着一个惊人的秘密,使他一直苦不堪言。
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单纯的杨小乙忘记了一切,只有继续活下去的生存本能,双腿夹紧马腹,策马奔向屠牙的队列。
屠牙刚才一直在担心南蛮子落荒而逃,现在南蛮子居然分兵冲了过来,他差点笑掉了大牙,脱口骂道:“愚蠢的南蛮子!”他转头对部下们说:“保持队形,不许妄动,老子要杀光该死的南蛮子!”
十一个人,十一匹马,二十三筒箭,杨小乙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十个辅助的战友紧紧跟在他的身侧,谁都知道不能掉队,一旦杨小乙没有了用于远程打击的弓箭,等待他们的将是覆顶的厄运。
屠牙高高举起了左手,他身后已经摆好阵势的部下们随之拉弓搭箭,只等不知道死活的南蛮子进入射程,立马放箭收割人命。
屠牙的心情很平静,一百一十人对付十一个人,刚好十比一的比例,南蛮子的结局已经在他意料之中。他还略带有几许遗憾,若是南蛮子再多一些就好了,才不过五十几个人头,回去不好向耶律休哥交代啊!
屠牙的视线毫无阻碍的对上了杨小乙的大眼睛,视线接触的一刹那间,迸发出了几丝火星。那是一双带着满腔活下去信念的眼眸,亮若耀日,令人不敢仰视。
一道寒芒直透心窝,屠牙吃力地挪开了眼神,他明显感觉到对面的年轻人象个森林中的猛兽,脑海中下意识地冒出两个字:可怕!
相距不过一里,几息之间,排成几列的契丹人已经进入了杨小乙手里强弓的打击范围,他毫不迟疑地开弓放箭,整个人象一部锐利的杀人机器,所有的动作都十分和谐,近乎于完美。
呼吸之间,霹雳闪电般的无情打击已经临头,数十名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的契丹人已经掉落马背,倒在了血泊中痛苦的呻吟着。
屠牙刚意识到不好,就觉一道天外霹雳破空而至,他本能地伸手去挡,手心一麻,接着浑身一震,死死抓在右手的长刀失去了力量之源头,无力地坠落到地上。
屠牙走完了短暂的三十五个春秋,往日的辉煌与荣耀都已经远远的离他而去,阴间的鬼判那冰冷刺骨的枯爪已经勾去了他的三魂七魄。
即使再勇敢的战士面对根本无法抵御的残酷打击也会陷入崩溃的境地,屠牙的部下们动摇了,有人带头开溜,示范的榜样作用无穷大,契丹人掉头就跑,恨不得离黑发大眼睛魔神越远越好。
经历了草原实战之后,杨小乙对于自己的优势越发了解,他始终与契丹人保持三百步的距离,不停气地弯弓搭箭,暴风骤雨般的打击让尚未短兵相接的契丹人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
剩下的契丹人也都吓破了胆,慌忙扔下刀枪弓箭,身上带的东西越重越不容易逃脱,草原民族遇强即溃的特性在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杨小乙本想追上去将这股契丹人全部杀光,李过及时招回了他,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摆脱周围的契丹追兵顺利逃生才是当前第一大事。
赶跑了对面的契丹人后,李过借着空档让手下人赶紧收集契丹人遗留下来的马匹干粮和饮水袋。李过不知道能不能逃过眼前的一劫,但不管怎样,粮食和水是必须储备的重要物资。
杨小乙补充了三壶箭两袋水、一袋干粮和一匹马,李过对他给予了特殊照顾,说心里话李过心中仅存的那一份侥幸成分,绝大部分都来源于对杨小乙神奇般的箭术的信任。
李过看了看了满脸喜气的杨小乙,心中不禁一暖,接二连三的摆脱困境,眼前这个不怎么通世务的傻兄弟是第一大功臣。
李过带着几十个部下,一路向北飞奔,他的初步想法是拖到晚上就有活路,但愿今晚的月光不要太亮,他心中默默地祈祷着,期待上天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