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4章 叶柳庄
近卫军并没有进入集市,而是停留在了距离杨兴集二十里外的叶柳庄。
林仁肇是个极其精明的家伙,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很可能拍屁股走人,溜之大吉。
叶柳庄,约有百余户人家,庄子正中央有一座超级大豪宅,雕梁画栋,美仑美奂。
据闵子豪的介绍,叶柳庄其实是伪蜀吏部侍郎叶集同的老家,庄子里的居民几乎都姓叶。
大门的描金牌匾之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三进士第,格外的醒目和显眼。
李中易摸着下巴,仔细的欣赏了一阵子牌匾,忽然笑道:“朕写不出这么好的字啊。”
闵子豪转了转眼珠子,笑道:“陛下,吟诗写字这些,不过是小道尔。陛下您北击契丹,西灭党项,南平李唐,东扫高丽,岂是区区几个字,可以相提并论的?”
李中易微微一笑,他明知道闵子豪是在拍马屁,心里依然是受用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英武如李中易者,亦莫能外。
“唉,朕的一笔字,如同鸡抓一般,实在是不堪入目呐。”李中易频频摇头叹息,他的钢笔字确实还可以拿得手,毛笔字嘛,顶多也就是个写得清楚笔画的程度。
闵子豪何等精明,他随即笑道:“不瞒陛下,臣三岁开始习字,至今已近四十载,虽略有小成,然而大事上却是糊涂之极。由此可见,字如其人,实属谬论。”
李中易被拍得很舒服,心里暗暗感叹不已,闵子豪能成为赵老太公的得力臂助,别的且不提了,单论这种顺风使舵的本事,就远远的超过了一般人。
“宽夫你见闻广博,可知这位叶侍郎,是何许人也?”李中易要等林仁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拉着善解人意的闵子豪说说野史逸事。
“这个嘛,臣倒是略知一二。”闵子豪刚刚投了李中易,又被委以国子监少监的高位,自然要卖力的表现表现,“这位叶集同也是一位名人,作的画价值百金。早年间,他祖上是本地土财主,非常有钱,只是家族里一直未曾有人做过官,平日里没少受官差的欺压和敲诈。叶集同出生之后,他父亲遍寻名师苦心栽培于他,最终金榜题名,进士及第,光宗耀祖。也许是走了大运,不仅仅是叶某中了进士,他的两个儿子也先后中了进士,一时间,一门三进士的美名,便传遍了巴蜀大地。”
“万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李中易微微一笑,随口调侃了一下。
在官本位的社会,哪怕是叶家当初再有钱,也要受官差们的欺负。社会土壤决定了,只有做了官,叶家才能真正的扬眉吐气。
“陛下所言甚是。所谓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方成人上人,就是这么个理。”闵子豪一边跪舔皇帝,一边暗中替他自己的改变立场进行洗白。
李中易自然看得懂闵子豪又当又立的小心思,只是,他是坐拥万里江山的天下至尊,难得糊涂罢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在李中易的眼里,只要是人才,皆可用,就看用在什么地方了。
所谓知人善任,说易行难!
李中易本人,起于草莽,又曾长期担任中层干部,他对于整个社会底层的苦难,有着异常深刻和清醒的认识。
然而,李中易的儿子们就不同了。他们从小锦衣玉食,想要的东西不需要和任何人抢夺,就有人送到手边,难免会出现各种不接地气的不良认识。
所以,李中易只要在京里,哪怕政务和军务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亲自教育儿子们,社会底层的生活,是何等的艰辛。
虽然说,兵强马壮者,可为君。但是,君行乱政,导致民不聊生,引发大规模的民变,就让领兵大将有了可乘之机……
辩证的看,兵权旁落或是主力大军战败,才是帝国崩塌的根本性因素。
“宽夫,你是何年的进士?”李中易一时好奇,便笑着问闵子豪。
闵子豪苦涩的一笑,解释道:“唉,臣惭愧之极,竟然是不入流的末榜进士。”
李中易对于科举制度不算特别的熟悉,他仔细的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所谓的末榜进士,其实指的是,三甲的同进士出身。
就科举而言,除了进士及第的三鼎甲和进士出身的二甲之外,三甲的同进士出身一直属于被歧视的对象,被士子们戏称为:小妇养的。
闵子豪为文学造诣颇深,却只考了三甲的同进士出身,一直引以为耻。如果不是李中易问了,身为人臣者不敢不答,闵子豪是绝对不会主动提及的。
进宅之后,沿途处处皆有美景,可谓是美仑美奂之极!
李中易缓步前行,心里暗暗感叹不已,难怪古人常言,衣锦还乡,富贵修宅,果是如此!
“陛下,您看这里。”闵子豪新得了国子监少监的贵官,却未立寸功,难免要表现一番了。
李中易顺着闵子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小桥流水,草庐隐现其间。
嗯,若是短时间住在此间,确实具有呼吸新鲜空气,出世闲居之感。
也许是察觉到了,李中易对小桥流水的意境并不感冒,闵子豪眼珠一转,马上计上心头,凑出灿烂的笑脸,轻声道:“若是在东京城里有此美宅安享晚年,不负此生矣。”
李中易微微翘起嘴角,漫不经心的扫了眼闵子豪,闵子豪此言里,隐含着从此誓死效忠之意。
闵子豪属于典型的读书颇多的文人士大夫,他既想得到泼天富贵和权势,又想维持住可笑的所谓士大夫的尊严,妥妥的既当且立!
看破不说破,是帝王必备的基本素质,李中易自然不可能当面戳破闵子豪的小心思,那就太过于扫兴了。
因是作战途中,李中易的心里一直惦记着林仁肇这条大鱼,在叶宅之中简单的安顿下来之后,他就找来杨无双,询问斥喉回报的军情。
“禀皇上,据斥喉回报,至今未发现林仁肇的船队踪迹。”杨无双拱手禀报了最新的军情。
李中易点点头,轻声叹道:“林虎子,那可是有名的水师名将,丝毫也不能掉以轻心。传朕的军令,凡是擅自行动暴露行踪者,一律处斩!”
杨无双赶紧抱拳拱手,朗声答道:“喏,下臣这就命人传达下去。”
等杨无双走了,李中易品了几口茶,索性无事,闲着也是闲着,便又把闵子豪找了来。
闵子豪心里暗自有些得意,为人臣者,只有始终简在帝心,才可能有宠。有圣眷的文臣,和普通的文臣,不管是权势,还是待遇,都有着天壤之别。
“宽夫,赵老太公的身子骨,一向可好?”李中易信口问闵子豪。
闵子豪的心头不由猛的一凛,想当初,李中易倒霉的时候,正是他闵某人,极力劝阻赵老太公出手搭救,才使得李中易被孟昶出卖给了柴荣。
不夸张的说,这笔大大的旧帐,仿佛泰山一般,一直压得闵子豪喘不过来,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见闵子豪没有马上答话,李中易略微一想,随即明白了,闵子豪对以往的恩怨旧事,存有极大的心结。
“想当年,朕的整个家族即将覆亡之时,多蒙赵老太公仗义相助,此恩可谓深重矣。”李中易叹了口气,又说,“宽夫啊,你如今既为汉臣,只须尽心竭力的辅佐朕即可,过去的事情,也都过去了。”
闵子豪的心里依然有些忐忑,但是,他也知道,李中易的心胸确实异常宽广。
远的不说了,李中易夺了柴周的天下之后,对于柴氏族人,不仅没杀一人,而且,让柴氏的前皇族们,个个安享荣华富贵,已经称得上仁慈了!
“皇上,罪臣当年的眼皮子极浅,可谓是有眼无珠……”闵子豪哪敢把李中易的客套话当真,拐弯抹角的直承当年之过。
李中易淡然一笑,当年的事,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闵子豪的格局终究还是浅薄了一些。
客观的说,李中易杀了闵子豪,并不比踩死一只小蚂蚁更困难。
但是,闵子豪毕竟是蜀地著名的大儒,留着他的作用,远大于宰了他。
李中易和闵子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外面,关于林仁肇的动静,源源不断的送到杨无双的手上。
作为知参议司事的杨无双,自然是异常清楚蜀地的战局。不客气的说,成都的孟昶已是瓮中之鳖,绝对的跑不掉了。当务之急是,引林仁肇过来,然后利用地形的优势,聚而歼灭之。
所以,杨无双一再严令各部,绝对不能暴露大部队的行踪,以免打草惊蛇,吓跑了林仁肇。
可是,根据斥喉们的报告,林仁肇的船队却突然停在了江心处。
杨无双的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说,林仁肇察觉到了汉军设下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