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兰芷之伤
酒坛白色，一尺余高，直径同样有一尺左右，触感温润滑腻，像是用一大块精致的白玉雕成的，而且是品质极高的那种白玉。
坛上面镂刻着帝王猎宴图，图上人物酒酣胆张，帝王和臣子、众将正在大笑不已，站立举杯相邀，手抓兽肉，望着苍天，而十几个衣衫暴露的女子正在狂野的舞着，那每一个动作都不尽相同，都充满了勾引之能事，每一个人的神态都千变万化，所有人的神态惟妙惟肖，就连胡须和衣襟的褶皱处都是丝丝入微。而手持戈矛、弓箭的无数士兵正在远处追逐猛兽，尘土飞扬，野兽奔腾！
够奢侈！
慕容小贤却在感叹之余，却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个此国必亡的预感。
一个酒坛而已，就弄的如此奢靡。而且苏菡搬出来的两个酒坛上的雕刻图案却是完全不同，另一个则是琼楼玉宇，起舞弄清影的美人之舞。自然的，那雕工更是细致入微，绝对是最高等的工匠所精心雕刻的。
在月光下，那白玉酒坛竟然有些透明，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那酒水的样子以隐约可见！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夜光杯吧？不过，这是放大了几十倍的酒杯。
看着慕容小贤有些痴迷的眼神，苏菡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那意思在明确不过，皇室的品味岂能和你那种劣酒相提并论呢？
慕容小贤拔掉酒塞，顿时一股扑鼻的酒香窜了出来。
酒味香醇，沁人心脾，透着兰芷之气，显然是用上好的兰芷所酿造的。只是这一坛酒要采摘多少鲜花才能酿造而成呢？
慕容小贤看着苏菡抱着酒坛一碗碗的将酒倒出来，那酒极为粘稠，却是成琥珀色，显然是至少五十年以上的陈酿了！
“如此好酒，如此月色，各位可不要辜负了大好时光来，小女子给诸位献上小曲一首，以助酒兴。”苏菡自顾着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一件七弦乐器，随便搬来一个简陋的竹凳，便自顾坐在上边，叮叮咚咚的弹奏起来，同时口出黄莺般的悦耳声音，飘渺如同仙乐。
唱到兴头上，苏菡竟然还起身小小的舞上一段，怀抱着如同琵琶般的乐器，真有不胜娇羞的感觉。犹抱琵琶半遮面，大致亦不过如此！
其他八个族长则是看着目眩神迷，毕竟开启了灵智之后，那种审美观念是绝对和那些尚未开化的族人可比。眼见着着八个族长痴痴呆呆，端起酒碗就要饮下的情形，慕容小贤却是忽然在心中泛起了滔天波浪！
国何以亡？
曰统治者耽于享受，曰暴政，曰民不聊生！
国何以兴？
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如今万事尚未开头，如果就有了耽于享受的想法，那是对今后巫族的发展是绝对不利的！如果小小取胜，然后便不思进取，或又忘记了本份，那才是自己最大的失职！
美色令人失去斗志，美酒令人失去行动能力，美言令人失去辨别能力！
美的东西其实大抵就是洪水猛兽，凡是心怀梦想的人最好远离此物！
慕容小贤重重的将酒碗砸在石桌上面。
啪！——
酒水四溅，石碗也碎成了粉末！
而那一坛尚未开启的酒坛，慕容小贤则是直接引动业火红莲转眼之间就将其化为乌有。
众人大惊失色，八大族长手中的酒碗纷纷把持不住，掉落石桌上，摔得四分五裂，酒水滴滴答答的不断的顺着桌面流了下去。
咔！咔！咔！
弦断的声音，那边的苏菡花容失色，手中弦乐却是瞬间断了弦，口中歌曲也戛然而止。
慕容小贤一掌拍出，面前的硕大一张石桌化为齑粉，转瞬之间在夜风中吹拂殆尽。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不知道慕容小贤为何如此的震怒！
“元尊，这……”赤象鳄讷讷的说道，弄不清出了什么状况。
而苏菡则是在惊呆之后，竟是抛下了手中乐器，掩面哭着跑回了屋子，泪水像珍珠般的在风中滑落。
她没有错，献上美酒美乐，自然是为了讨众人欢心，如果慕容小贤没有前世的经验，没有读过那么多的史书，肯定也会被苏菡的示好而打动。
只不过慕容小贤却是脑子里装了几千年的中华历史，还装了巫族传承的知识。苏菡自然料不到换来了慕容小贤勃然大怒。
乐器在地面摔成了十几片，慕容小贤手一挥，那残破的乐器便被吹到天上，转眼不见。谁也没有注意到，慕容小贤却是耍了个小小的手段，却是将那乐器残片收了起来。
“我们如今可取得什么成就了？”慕容小贤脸色阴沉，眼中燃烧着怒火，紧紧的盯着八个族长。
众人无语，但随即便明白了慕容小贤想法。
这种道理，只要有脑子的人转眼就会明白。
“元尊，属下知错了！”赤象鳄等倒退三步，郑重的跪在地上说道。
“错在哪里？”慕容小贤冷冷的问道。
“不该耽于享受。”众人答。
“仅此而已？”慕容小贤问道，心中却是微微有些不悦。
“不该为俗世之物所迷，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一切的享受不过是幻觉而已。”众人这次的回答让慕容小贤才颇为满意。
“你们必须记住，我们的对手是神族和魔族。你们万万不可为世间的浮华所诱惑啊！想当初，我巫族之所以战败便是吃了如此大亏。因为这世上卑劣的人类用这种手段收买了神族和魔族！在两族的夹攻之下，我们才会溃败。如今我们的大巫还在异空间受难，还要等我们去拯救。我们必须谨记，更不能重蹈覆辙。”慕容小贤朗声说道，众人这才心悦诚服的重重叩头，表示知错了。
“至于这些酒食，亦不是不可受。但是此刻却绝对不是时机，我只想借着这个机会跟诸位交待一番，免得今后走错路，给我巫族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如果是我有什么做的过分，请各位尽管批评便是。”慕容小贤这才将语气缓和下来，慢慢的走上前去。
“元尊无错。只怪我等修为微薄，今后必当努力精进，不负元尊所托。”众人齐齐答道。
“也罢。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时间紧迫，半个月后，我们便开始祭神大典，你等毋须将族内一切事情处理完毕，在半月后的月圆之夜，将所有族人齐聚于神山面前。我则在这半月之内，将你们的部族检查一番。望你等好自为之。”慕容小贤傲然站在众人面前，众人虽然较慕容小贤还要高上一头，但是那气势却是被慕容小贤死死的压住，甚至连呼吸都感到有些急促。
慕容小贤无形中对众人散发了威压。实力在任何时代，任何场合都是最有发言权的！而在亲身领教的慕容小贤的实力之后，这些族人更加的诚惶诚恐了！
众人再次躬身，然后连夜散去。慕容小贤则是长长出了口气，该做的事情，自己已经都做完了。
只不过，慕容小贤唯一担心的便是，这些巫族之人恢复了远古的力量之后，怕是各个都是贤者以上的修为，自己如果不再此刻给他们心中种下阴影，那以后可就不好操控了！
目送众人离开，慕容小贤便令身边赤象部落闲杂人等将场中一切收拾完毕。然后，慕容小贤又回到了屋子。
出乎慕容小贤衣料之外的是，此刻的苏菡并掩面而泣，更没有瑟缩在一个角落黯然神伤。苏菡只是静静的站在屋内，看着慕容小贤走了进来。
慕容小贤微微一惊，忽然便觉得这个女人像是突然变了一样。
“元尊，请坐，你辛苦了，喝杯茶吧？”苏菡拍了拍手，两个女仆便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端着一碗茶水走了进来。
茶很普通，而且制作的极其粗糙。也许就是单纯的从茶树上摘下，直接晒干而成的。
慕容小贤摇了摇头，女人心，海底针，他有些搞不懂苏菡在想什么了。
苏菡能想什么？她心中只有悲伤，她突然便明白了逆来顺受、曲意逢迎的意思了。虽然慕容小贤并没有给她气受，但是出身皇族的她，这已经是最大的委屈了。
生活是残酷的，容不得一个弱女子肆意妄为。
“你也坐吧。其实，我也有错的。”慕容小贤叹了口气，对女人，他实在是狠不下心。尤其这个女子还是苏沐琪的表妹，而且，她们二人还可能长的极像。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懂变迁，不懂适应。谢谢你今晚教我明白这个道理。这杯茶，可是我亲手从茶树上摘下，并晒干的。是不是味道很不好呢？”苏菡轻轻的说道，却是低下了头。
慕容小贤端起茶杯，慢慢的啜了一口，苦中却是带着一丝甘甜。
“好茶。就像人生，总是会苦尽甘来的。”慕容小贤点了点头，将茶碗放在了桌子上。
“真的？”苏菡惊喜的问道。
“自然是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语……”话刚出口，慕容小贤便有些后悔，这话的原意可不是这样的。
可是苏菡却理解成了离家出走之人，她理解为，离家出走的人就必须脚踏实地，彻底的忘记过去了……
见苏菡只是怔怔发呆，慕容小贤变戏法般的将苏菡摔破的那件乐器从储物戒指中拿了出来，此刻已经是完好无损了。
苏菡又惊又喜。惊的是，慕容小贤竟然把这东西又还给了自己，喜的是，慕容小贤竟然很在意自己的感受…
“好了，夜深了，你也该去休息了。明日起，我便要忙碌一下，将诸族的情况了解一番。你所学到的那些皇宫礼仪之类的东西，或许对今后的巫族发展也有些帮助。如果你愿意，那你便跟着我们走吧！”慕容小贤站了起来，闪身消失在屋内。
这一刻，苏菡的泪水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可恼的人啊，你是第一个让我欢喜让我愁的人……”
从这一晚之后，慕容小贤便发现苏菡彻底的变了。变得平易近人，再也没有什么兽神的架子；变得衣着简朴，甚至穿上了麻衣！不再刻意装饰，不再注意修饰，不再注意享受，再也不进入储物手镯中的房间了。似乎，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充满兽皮味道的石屋子。而在处世上，苏菡变得更加委曲求全，处处的逢迎着慕容小贤，她所做的一切一切，都只为换取慕容小贤一句赞叹，甚至是一个满意的眼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