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3章 人类之光,思想纲领

  石铁心反问道:“怎么,你很在意她?”
  “对。我在意她,我在意这里的每一个人。”老六直接承认:“她是人类之光。不,准确来说,她,以及这个洪流组织的所有人,都是人类的光,是人类的希望,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石铁心果断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既然你这么在意,那就去吧。”
  老六错愕:“诶?现在不是要看你操作吗?”
  “亲身体验比看一遍更深刻。”石铁心鼓励道:“去吧,去了解他们,去认识他们,去倾听他们的故事,去支撑他们的事业,去看清那团光是否是你想保护的模样。”
  “如果是,就去保护它。”
  而且,这又何尝不是我操作的一部分呢?
  ——只不过这句话,石铁心并没有说给老六听。
  老六接过了身体的控制权,开始融入这片反抗军营地。
  洪流组织对“碧落刀”的考核就此结束,一番虚拟对战之后,营地上下对碧落刀极度看好。赛博蜘蛛侠继续推着平板车,其他吃瓜群众也兴致高昂的跟着,一边七嘴八舌的聊着刚刚的对决,一边簇拥着脑缸罐体到达了营地中的另一个地方。
  一个巨大的机械平台。
  大壮没有再催眠询问,只是静静看着,立刻就明白了这平台的用处。
  拦腰斩断的光头壮汉被扔了上去,不需要任何操作,四面八方立刻伸过来许许多多机械触手。吱嘎的切割焊接声中,光头壮汉哦啊的叫喊声中,短短三分钟的时间里他就被维修一新。
  咣当,壮汉跳下平台,左扭右扭看了一圈,不太乐意:“我说,不给我涂装一下吗?花花绿绿的颜色都不统一,让我咋见人?”
  “涂装是细活,哪有功夫让你慢悠悠的抹画。赶紧让开,后面的人还排队呢。”其他人推开壮汉,一个个上去维修。拆装护甲、矫正钣金、查杀病毒,一个又一个人进行着最精准的维护,速度非常快。
  “下个就到你了。”有人拍了拍脑缸,暗含期待的对“碧落刀”说道:“迎接你的新生吧。”
  缸体被放到了机械平台上,许多机械臂立刻将脑缸稳稳固定住。
  大壮神色一动,在“碧落刀”的视角里看到,自己来到了一个类似虚拟游戏创建角色一样的地方。有提示音仔细的向他传授细节,并且有很多机械肢体可以选择,就像是古早网游的有限捏脸系统。
  而当他完成选择后,现实世界里的脑缸则一下被打开。脑缸里面的大脑无缝滑入一个透明器皿,完全消毒的透明器皿稳稳的承托着大脑,精准的装入了一个金属壳里。
  理论上来讲,那金属壳也是一种脑缸。
  但这金属壳更小,更坚固,特种金属泛着暗银色的光,形态与人的颅骨差别不大。
  老六忍不住惊诧:“好先进的技术!这里竟然可以用这样小的一个壳子,达成与完整脑缸相同的效果,这比天罗的技术更高超,洪流组织当真卧虎藏龙!”
  大脑归位,就像是驾驶员进入了驾驶舱。
  下一步,就该装配躯体了。
  一件件机械配件从武装库里拿了出来,机械触手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将配件装配到一起。拧好螺丝,冷焊接缝,厚厚的装甲保护着动力模块和运算模块,一个全新的机械人快速成型。
  “刚好夺来了新资源,这块最好的芯片就给你了,可得多杀两个敌人啊!”沈骚夜把核心处理器嘎吱一下插在中央运算模块里面,机械人嗡的一下启动了能源。
  沈骚夜的手指劈里啪啦的敲击着键盘,旁边的屏幕刷出了瀑布一样的字符,他在给“碧落刀”装系统。一根又一根信息回路被接通,视觉听觉嗅觉等信号一个又一个的回到了“碧落刀”的知觉里。
  当“碧落刀”睁开眼睛,入目的就是真实的、破烂的、濒临崩溃的世界,以及唐僧师徒一般挤占视野的沈骚夜众人。
  沙僧的位置是赛博蜘蛛侠,八戒的位置是光头大汉,猴哥的位置是贱笑着的沈骚夜,一群妖魔鬼怪,全都在乐呵呵的看着他。
  而处在唐僧位置上的,则是一个面善的中年女性。
  这女性是至今为止机械化最少的人,表面上甚至看不到机械的痕迹。那弯弯的眉毛,明亮的眼睛,笑呵呵的嘴巴,洁白的兔儿牙,都让老六不由自主的生出亲切感。
  大姐像唐长老一般一脸亲切:“你醒了,感觉如何?”
  “还行。”碧落刀坐起来,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大姐。在这个机械遍地的地方,纯人类简直就是沙尘里的宝珠,也是人类绵延的火种,让他忍不住新生亲近之感。
  碧落刀问道:“您是?”
  大姐自我介绍:“我是这个营地的政委,也是这里的教官。我负责组织工作、训练工作、维护工作、后勤工作、还有参谋工作,你可以叫我——梦梦姐。”
  “我代表洪流组织向你发出邀请,你是否愿意成为我们的一员,与我们一起重塑这个破碎的世界?”
  所有人都在期待的看着他,机械的眼里是与正常人别无二致的赤诚。
  碧落刀环视一圈,而后看着梦梦姐,认真点头道:“我非常乐意。”
  梦梦姐伸出血肉之手:“那么,欢迎来到危机四伏的现实世界,欢迎加入温暖坚定的洪流大家庭。”
  碧落刀抬起了金属的手掌,啪的一声,与梦梦姐紧紧相握。
  “哦!!”围观的人欢呼起来,用金属肢体咣咣的鼓掌:“欢迎新同志!”
  同志。
  多么遥远的称呼。
  碧落刀看着这一切,金属的面孔难以做出表情,但这一刻,老六是真的高兴。
  他很快融入了这个营地。
  很多人热情的带着他转过不涉密的地方,向他介绍一个又一个营地成员。这个过程中,老六没有再多用其他心术,所有这些都是自发的、是主动的、是诚实的、是发自内心的。
  没有多久,他就认识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也感受到了洪流的现状。
  很艰难,勉强维系,但所有人都很乐观。
  很辛苦,物资匮乏,但所有人都很坚定。
  那乐观不是盲目的缺心眼,不是傻乐呵,而是在认清了一切残酷的现实之后,依然选择去苦中作乐的洒脱,依然选择去奋斗不息的义勇,依然选择去脱离虚拟、走向真实的坚定。
  就像之前说的,不经历同样的苦,不可能理解彼此。
  但老六感觉到,洪流的这些人经历了与他相似的苦,面对着与他相同的难关,感慨着与他相近的感慨,怀揣着与他相当的梦想。
  这让他忍不住心生共鸣。
  一天时间,碧落刀已经基本融入营地。
  这营地有四大核心人物。
  为了摸清洪流组织的真正情况,他决定一个一个去探访这四大核心。
  第一个探访的是是营地的思想核心——梦梦姐。她以自己强大的亲和力、感染力,将所有人团结起来,鼓励他们、开导他们,让他们身处绝境也未绝望。
  他坐在梦梦姐面前,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梦梦姐对此毫不意外。
  “虚拟世界那么好,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而斗争?”梦梦姐微笑着说道:“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嘛,如果没有相应的信念,你也不可能主动加入洪流,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老六摇摇头,有些迷茫的说道:“我有信念,但更能深刻的体会到虚拟和现实的差别。”
  “虚拟的世界是幸福的,甚至是接近完美的。可现实世界这样残酷,这样惨淡,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都能忍受。”
  “我们以解救全人类为纲领,可我想,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想被解救。”
  “过惯了轻松自在的日子,还有多少人愿意直面残酷的真实?”
  “不想脱离虚拟的人,我们该如何拯救?”
  这是困扰老六许久的疑惑。他虽然知道自己是在拯救全世界,但更知道自己恐怕找不到太多志同道合的人。甚至于,他的梦想很可能与大多数人的意愿背道而驰,这让他无法给自己最强的心里动力。
  梦梦姐却轻轻摇了摇头:“不对哦,你走入了误区。”
  老六抬起眼:“误区?”
  梦梦姐缓缓说道:“对,误区。我们要的是解放全人类,而不是绑架全人类。”
  “我们不是要强行把所有人的大脑都从缸里拿出来,让他们面对现实世界的缺氧、荒凉。”
  “我们要做的,是把大家从罗织的谎言中解放出来,让大家看到真相。是把大家从恐怖的独(和谐)裁中解放出来,让大家拥有安全。”
  “我们要的不是强行给大家装上机械身躯,而是让大家在想装机械身躯的时候,拥有去装机械身躯的机会。”
  “我们要的不是关停激烈刺激的网游,而是让大家在玩游戏的时候,实际上也只是在玩游戏,而不是充当了某些人杀戮的尖刀。”
  “我们要的不是给大家强制断网,而是让大家知道自己是在上网。”
  “让大家知道真正的地球,到底是什么模样。”
  “让想上网的继续上网,让不想上网的可以脱离虚拟的囚笼。”
  “归根到底,就是给人以真相,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