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一夜在大元的历史上注定不平静。
  京城里九门大关,商户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皇城内老皇帝驾崩传位皇太孙,当夜泰王纠集了人马直奔皇城,前武乡侯府世子率领御林军与反贼奋战……
  天空似乎都要被无数血光染成红霞,就连银色的白雪都泛着赤光,京城中人几乎都听到那失声的惨痛……
  然而京中大乱并不会影响除了京城之外的任何地方,大元之地上依旧风平浪静,国泰民安。
  更不要说如世外桃源的临泉村,除了前阵子下了场雪,并不能知dào
  京中泰王造反。
  因此次造反,在大元历史上对泰王又称为反王,事变成为“反王之变”。
  当事后李朝朝接到了消息时候,造反已经平息,被血水染过的街道被大雪覆盖,又用清水冲刷,她没看到那时的情景,也并无法还原出蓝翎羽面临的危机,甚至不会听到他详尽地描述这一切,这个男人从不会让自己的*
  m.35zww.*女人闻到一丝血腥的气息。
  蓝翎羽只不过把它当做人生的一场暴风雨,过去了就归于平静,然而对李朝朝来说,却是难熬的。
  虽然当时的李朝朝虽然不知dào
  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却也能预料到情况应该有多恶劣。
  天空不知dào
  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虽然并不大,却也覆盖了整个乡野。
  夜里静悄悄的,甚至能听到雪落地的声音,但再静,李朝朝也听不见遥远来自京城的消息。
  屋里只染了一盏灯,李朝朝穿着一身家常的绛红色锦袄,膝上盖着毛毡毯,坐在摇椅上看书,摇椅轻轻晃动,昏黄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长又变短,侧脸时暗时明,本就柔和的侧脸线条染上金黄色的温婉多情,似乎化作无数细碎的光能敲打进人心灵的深处。
  软软的,暖暖的。
  她看书的神情很专注,没有人去破坏这副画卷的美感,更没有传说中烛芯爆破的声音,哪怕银针落地发出的轻微声都是一种罪恶。
  壁炉上温着锈色的水壶,偶尔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
  李朝朝半垂着眼眸,睫毛在脸上印出月牙形的阴影,又过了一会儿,水终于沸腾起来,她头也没抬,忽然开口道:“醒了就把水壶拎下来,若是渴了的话就让春丽给你泡一杯茶。我想她肯定很乐意为你服wù。”
  有人嘿嘿一笑,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笑道:“你怎么知dào
  我醒了?”
  李朝朝把书放在一旁,抬起头冲着对面的沈雪影扬了扬眉,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也只有蓝翎羽才知dào
  ,李朝朝的耳朵比任何一个练武的人都灵敏,哪怕雪落下,风吹过树叶动,都逃不过她的那双耳朵。
  她瞎过。
  不过沈雪影不提,李朝朝都快忘记上辈子的事了。
  在临泉村,这样的安宁,总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不过她的心并不敬,手中的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都没翻动一夜,没有蓝翎羽在身边,她无法做到真的安宁。
  她的身在这处,心却在另一处。
  对面的沈雪影见到李朝朝发呆,忍不住又蹙了蹙眉,刚才他就发xiàn
  李朝朝其实并没有看书,而是在想什么事情似的,结果他说了话她又再一次深思。
  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她的男人?
  沈雪影眯起的眼眸中闪过无数冷意,他在这,又怎么会给她想别人的机会。
  他摸着看了看房间的布局,并不是他之前住的客房,笑着重复问题,“这是哪?”
  “离厨房最近的一间客房。”李朝朝笑得毫无破绽,说这事先准bèi
  好的说辞,“之前看你睡着了,又下了雪就没让人送你回去。”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表演者,他不仅能看出对方在说谎,还能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破绽。
  沈雪影打了个哈欠,“那我怎么睡着了?”
  他露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李朝朝也打了个哈欠,“谁知dào
  ,我还想问你呢,和我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你也好意思。”
  “嘿嘿。”沈雪影还真露出不好意思的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回房睡好了。”
  沈雪影说着就站起来,起身告退,刚走到门口,李朝朝忽然懒洋洋地开口道:“留下来……”
  “……”
  沈雪影身子条件反射地僵了一下,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看去,甚至还有点微微张嘴。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朝朝居然让他留下来?
  天要变了么?
  沈雪影眯着眼转过头望了眼窗外,果然是风雨欲来山满楼的鬼天气。
  他的目光遥遥地看了眼京城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嘴角,身后的李朝朝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随手翻了一页书,又道:“这是我的香粉房,今晚上你留下来给我打下手,那些小丫头熬不了夜啊。”
  沈雪影嘴边的笑容越来越深,果然是自己想多了,让他留下来是另有目的。
  在转过头,沈雪影的笑容就多了几份兴趣盎然,“好啊,做什么香粉?”
  李朝朝歪着头想了想,随手百无聊赖地翻了两页书,缓缓开口道:“朝花夕拾。”
  沈雪影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李朝朝看向他,“你不知dào
  这种香粉?”
  “知dào
  的。”沈雪影把大门关紧,走到壁炉上把水壶拎起来,给李朝朝的杯里蓄了水,看到她竟然没放茶,有些意wài
  ,“我记得你喜欢喝龙井?”
  李朝朝回道:“戒了。”
  沈雪影想了想,径自走到茶水间和守夜的春丽要了龙井,单独给自己泡了杯茶,坐到李朝朝身边笑道:“你会调配朝花夕拾?”
  李朝朝把书放到一旁,笑着耸肩,“不会。”
  沈雪影的手指摩挲着杯盖,“那怎么想做这个花粉?”
  “见你身上有这种味道,觉得还不错。”李朝朝笑着看进沈雪影的眼睛里,“我以前认识个家伙,他身上也戴着朝花夕拾,听说这可是个稀有的香粉。”
  沈雪影的笑容不变,并不在乎李朝朝的试探,“是靖王世子吧。我所有的朝花夕拾都是他送的,小时候我俩是玩伴,我体弱多病不能总出门,他见我喜欢他独配的朝花夕拾,就把配料给了我,还和我一起调配过许多。”
  沈雪影的笑容总是让人起不了一点邪念,他继xù
  说道:“这个香粉安神的效果,每当我发病的时候,佩戴着这香粉就会好很多。”
  他侧过头看向李朝朝,弯起眼角,“你要学么?我可以教你。”
  “正有此意。”李朝朝正襟起身,低身行礼,“还请不吝赐教。”
  沈雪影也起身双手叠交拱手,“客气客气,那我们就开始吧,运气好的话,一晚上也能做好。”
  李朝朝见沈雪影并不多问让他留下来的原因,心里多少计较,但面上并不线路半分,就让春丽打着灯笼一起去了花房。
  “这里什么花都有,你看看需yào
  什么原料,一些其他的基本材料,香料房也是有的。”
  沈雪影也还是第一次进花房,之前他不能进李朝朝的院落外,花房也是不让踏进半步,他只知dào
  李朝朝在里面养了上百种的花,只以为是个玩笑话,但真的走进来,才发xiàn
  屋里温暖如春,鲜花姹紫嫣红,不只上百种。
  饶是“沈雪影”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也小小震惊了下。
  “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朝朝笑笑,“这可不是我本事,是香尘那丫头养了许多花在这。”
  香尘就在花房里候着,听着李朝朝赞扬,红着脸道:“奶奶过奖了,若不是您教我们设花房,冬天建暖房,别说在北方这里可以养活百花,南方那阴雨的天,这些花也是养不活的。”
  香尘这话在沈雪影的意料之外,他知dào
  李朝朝是与众不同的,但她这个女子的脑子里却还藏着这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如何建的暖房?”
  “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啊。”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们还是做点香粉熏熏眼睛吧。
  沈雪影忽然一脸狡黠道:“你告sù
  我暖房的建法,我就把朝花夕拾的配方告sù
  你。”
  李朝朝咬牙,“你想耍赖?。”
  “没有啊。”沈雪影无赖道:“我是答yīng
  教你,但没说把配方告sù
  你,手把手教你做好朝花夕拾就是,却有一味料我自己配。”
  嘿。
  李朝朝被沈雪影气得直抽嘴角,这臭小子还真是不要脸得紧啊。
  旁边的几个丫鬟都抿着嘴偷偷的笑着,她们可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奶奶吃过这暗亏。
  可李朝朝吃什么的人,从来不是吃亏的主。
  李朝朝扬了扬眉上下打量了一番沈雪影,冷冷笑道:“好啊,这花房是我的所属权,这世上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人知dào
  这其中的原理,我可以告sù
  你,不过若是这世上出现了第二个一模一样除我之外建的花房,我就向你收一万两银子,若是你想建也可以,我可以少收点,你别想用我的办法来收取朝花夕拾的钱,因为这不是研究出来的,要收也是靖王世子来。”
  她笑得比沈雪影更邪恶,“不过就算慕雪衣来收钱,我也是不认的,我会说这是你告sù
  我的,要收也要向你收钱。”
  沈雪影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他能不能大声喊出来:我就是慕雪衣!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给自己画了个圈套,然后爬不上去了。
  那几个小丫鬟看到李朝朝完美的回击,很不给沈雪影面子的鼓掌,她们当然是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主子一边,她们的主子永远威武霸气!
  沈雪影服了,认栽,乖乖说了几样朝花夕拾用的材料,然后又和李朝朝回到花房,一点点的教李朝朝朝花夕拾的做法。
  他是知dào
  李朝朝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花粉娘娘,当沈雪影……也就是慕雪衣亲自手把手教李朝朝做香料时,才发xiàn
  她学东西是极快的,其实朝花夕拾所用的材料并不稀奇,只不过做法与传统有些差别,用了另一种研磨的法子,把所有的花粉打成糊状,加进炭末,又加进一半料,这之后加进苏合、麝香,揉均匀后,再用火稍稍炙一下,趁热撒上冰片末,放进瓶中收集起来密封上十二个时辰即可。
  制香过程复杂且每次出产的香料极少,无法有大量的香成品,所以珍贵气息而独特。
  这一做,天大亮了,两个人才揉着酸痛的脖子打开房间的门,春丽睡了一觉,就被一阵阵幽香沁醒来,整个人都精神一抖,疾步走到室内,就看到李朝朝笑着把个瓷瓶拿在手中,“终于做成了。”
  “只要再过十二个时辰打开就好。”
  沈雪影抬起头看她眼中的光,心都要化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打开这瓷瓶。”
  “好啊。”李朝朝笑着看了眼窗外,“天都亮了,昨夜辛苦你了,就让春丽送你回去睡吧。”
  李朝朝也不管沈雪影同不同意,直接对春丽下令,“伺候沈公子回去睡觉,省得他太累倒在雪地里累昏过去,沈公子若是他醒来喝个茶你就在旁伺候着点,知dào
  了么?”
  李朝朝盯着春丽看。
  春丽笑着俯身,“奴婢知dào
  了,请奶奶放心。”
  春丽做事,李朝朝自然是放心的。
  沈雪影用袖子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怎好劳烦春丽姑娘。”
  “沈公子千万别客气。”春丽乖巧一笑,“伺候公子是奴婢的福气,公子就别推辞我们奶奶的好意了,还是公子您嫌弃奴婢笨手笨脚。”
  李朝朝长长地哦了声,“若是这样,我就让香尘或者秋霜去伺候你也一样。”
  沈雪影无语地摆摆手,“还是春丽吧。”
  反正谁都一样,他也懒得换来换去的,不如就从了李朝朝那点派人监视他的心思。
  没错,李朝朝让沈雪影陪自己制了一夜的香,就是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一夜并不寻常,对蓝翎羽来讲如此,对李朝朝更是难熬。
  可以想象京中局势一定很乱,这个时候李朝朝能为蓝翎羽做的就是不添乱,少烦忧,并且监视这个令她最为疑惑的沈雪影。
  哪怕现在没有任何一个证据说沈雪影是慕雪衣,但李朝朝做人就是如此小心谨慎,不会放过任何细节错漏。
  李朝朝把手中的瓷瓶拿在手中摩挲,从沈雪影刚才制香的手法来看,他只好以前是经常调制的,可是一个病人又怎么会做这些?
  她的怀疑又多了一条。
  熬了一夜学做朝花夕拾,也并不是没有收获。
  未几,陈凡出现在视野中,向李朝朝下跪,“爷还没传来信。”
  “唔……”李朝朝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只是问:“沈雪影的院子还算干净么?”
  “没有任何异动。”
  陈凡的语气有些急促,又重复了刚才的话,“主子,爷从昨天到现在一封信都没传来。”
  李朝朝这才抬起头看向陈凡,“你想去找他?”
  陈凡咬了咬嘴角,脸色比熬夜的李朝朝还难看。
  李朝朝还是知dào
  陈凡的忠心的,她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少关心蓝翎羽,若不然昨夜也不会拉着沈雪影制香分心,她就怕自己一闭上眼就是漫天的血光和蓝翎羽全是血水的脸。
  她怕,因为拥有才怕失去。
  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怕。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铁打的。
  哪怕这颗心是铁铸的,也有一块柔软被蓝翎羽烫化,把他铸进自己的心眼里。
  她的心眼小啊,只容得下那个蓝翎羽。
  李朝朝忽然吸了口气,“去替我好好照顾他,这是我的命令,他不会为难你。”
  陈凡终于舍得放开他咬出血的嘴角,松了口气似的抬起头,只说了三个字,“谢谢您。”
  他是个汉子,有忠义之气,有主仆之心。
  李朝朝是知dào
  的。
  陈凡停顿了片刻,才抑制住自己澎湃的心,和对李朝朝的感激之情。
  “主子放心,属下已经部署好了一切,您身边还有暗卫,你我之间的手势已经教给他们,无万不得已绝不会出现,请您放心。”
  李朝朝点点头,又挥挥手,再无多余的话嘱咐,陈凡心里都明白,现在这个时候蓝翎羽比自己危险得多。
  陈凡不敢有片刻迟疑,有些意wài
  任何人都不会允许存zài。
  蓝翎羽有任何闪失,也是他辜负了李朝朝的命令。
  大雪无痕,留下一排飞奔的马蹄印。
  离着马厩较近的房间里,沈雪影背朝外面朝里,忽然睁开眼,眸光冷了片刻,待到听不到马蹄声,又面无表情地闭上眼,又过了片刻,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里跪下。
  “世子爷,泰王即将大败,您该回去了。”
  ------题外话------
  断更两天的原因是卡文+想结局。
  另一个原因是,昨天已经和编辑商量何时请假停更写结局。
  也就是最近这几日会停更写结局,到时候会有公告通知。
  打算一次性请十天,写十万字结局。
  不过还要等通知。
  (*^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