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世界尽头

  周六的午夜时分,万籁俱静,街道之外隐隐约约能够捕捉到酒鬼喧闹的声响,却越发凸显出夜晚的清冷,明明五月已经过去一半,空气里已经可以嗅到初夏的味道,但还是能够感受到深寒露重的瑟瑟寒意。
  辗转反侧的最后,权彩妍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入眠,又重新回到大厅,再次打开电视机,连接上油管,直接观看舞台直拍视频。
  “Produce-101”昨晚刚刚播出的第七集,其中“冰爱”的舞台表演视频,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她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观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再一遍——
  其实,繁星们正在组织总攻活动,集中精力反复观看视频刷播放量,但权彩妍却不仅仅是为了如此,只是……想看。
  发自真心地想看。
  哪怕看了五十遍一百遍,也还是想看,满嘴苦涩却无法分辨,满脑思绪却说不出口,只是单纯想看。
  盈盈蓝色月光笼罩的舞台之上,李容夏玉树兰芝地沐浴在聚光灯的光芒之中,毫无保留地尽情高歌。
  那是权彩妍熟悉的李容夏,置身于舞台总是熠熠生辉、光芒万丈的李容夏,只要当他开口歌唱的时候,仿佛全世界都会安静下来般,不仅仅是因为美好,而且还因为热爱,隔着屏幕、隔着千山万水,她也能够感受到李容夏灵魂深处的那股热爱,如此癫狂如此炙热又如此纯粹,让人不由为之感叹。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多么黑暗,哪怕舞台之前静静守候的繁星正在一点一点熄灭,无边无际的黑夜似乎浓郁得化不开,置身于世界尽头看不到任何希望光芒,他也始终不曾放弃,只是在用灵魂歌唱。
  权彩妍就这样无念无想地,呆愣愣地抱紧膝盖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静静倾听着,进入音乐的世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世界上所有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只有她和那些音符在陪伴着彼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切入副歌高/潮的和声再次响起的时候,看到李容夏摘下耳返的动作,权彩妍的泪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全面决堤,模糊了视线,斑斓出绚烂的光晕,但是她却没有任何动作,依旧静静地注视着屏幕。
  屏息凝视。
  昨晚观看直播的时候,权彩妍根本没有多想,心神完完全全陷入其中,并不知道李容夏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但是今天,观看了工作人员的幕后爆料,还有现场观众的后记,她才知道,原来李容夏的耳返出了问题,他是迫不得已才摘掉耳返的;而且,始终没有退烧带病登场的李容夏,表演结束之后在后台就差点脱水晕倒,结束节目录制之后就直接前往医院吊水了,在定位评价的期间,他始终带病坚持。
  此时此刻,再次观看舞台,再次看到李容夏的动作,百感交集、一言难尽,又心疼又感动,无法自己。
  “独自站在世界的尽头。”
  “独自一人,遗留原地。”
  高音爆发!星光炸裂!
  李容夏的顶级实力毫无保留地全部释放,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来的情感滔滔不绝地汹涌而下,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漫无边际的黑暗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狂风暴雨之中依旧能够感受到那股力量。
  她,听到了。
  她听到李容夏的歌声,也听到李容夏的心声,即使被独自一人遗留在一个回不来的孤地,他也绝对不会放弃。
  他,依旧在歌唱。
  他,依旧在战斗。
  心脏,依旧在炙热而鲜活地跳动。
  四年练习生光阴,三年歌手生涯,前前后后七年时光,却依旧没有能够打磨掉李容夏的棱角和锋芒,他的心脏依旧在为音乐为梦想跳动着,如此用力如此癫狂又如此炙热,以至于听众都能够感受到。
  然后,高音之外的高音如同天外飞仙一般惊艳登场,堪比流星雨一般恢弘壮阔的情绪轰轰烈烈地宣泄下来,扑面而来的强大震撼力让人无法呼吸也忘记呼吸,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泣不成声。
  沐浴在朦胧光晕之中的李容夏,是太阳呀!
  权彩妍就好像傻瓜一般,哭泣到失去控制,视线已经彻底模糊,但耳朵依旧能够清晰地捕捉到音符,灵魂深处都能够感受到那股强大而汹涌的炙热,心脏就这样用力蜷缩起来,似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是奢望吗?
  她想要李容夏继续唱歌,她想要看着李容夏继续站在舞台之上发光,她想要前往演唱会现场欣赏李容夏的表演,她想要守护李容夏的梦想,她想要守护李容夏的那颗赤子之心。
  她想要守护那个单纯热爱唱歌而一路赤足狂奔的少年,她想要守护那个少年永远都不曾失去温度的阳光笑容,她想要……相信这个无边无际黑暗世界的尽头依旧隐藏着一丝微弱希望,指引蹒跚迷茫的脚步前行,最终就能够触碰到一缕阳光。
  这,是奢望吗?
  是这样吗?
  竭尽全力咬紧牙关才能够控制住哭泣的声音不要泄漏出来,但权彩妍紧紧地抱住膝盖,用尽全身力气也还是无法控制瑟瑟发抖的身体,如同暴风雨之中最后一片枯黄的秋叶一般,随时都可能彻底崩溃。
  一遍又一遍。
  一遍再一遍。
  这已经是权彩妍第无数次观看“冰爱”舞台视频,但越是观看,就越是能够深深感受到李容夏声音里的温度,还有隐藏在歌声背后的故事,微微颤抖的心脏几乎就要炸裂看来。
  前所未有地,权彩妍庆幸自己是一名繁星,陪伴着李容夏走过最黑暗的时光。
  但同时,又前所未有地,权彩妍懊恼自己没有能够帮助李容夏实现梦想,他们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微弱了,就这样让李容夏一步一步退后,最终站在悬崖边上。
  错综复杂的情绪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只是如同傻瓜一般,蜷缩成一团,嚎啕大哭,权彩妍痛恨这样无助又这样弱小的自己。
  就好像,她和李容夏一样,独自一人被遗留在了世界尽头。
  “彩妍哪……你没事吧?”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客厅另一端传来,权彩妍下意识地就想要逃跑,如同蜗牛一般缩回自己的壳子里,保护自己最柔软也最脆弱的部分,但今天,来不及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站立起来,抬起眼睛就可以看到母亲的那双饱含担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