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长安别苑

  “我是沈宴。”
  沈宴腿一软,失去重心,猛地跪在地上,痴痴地重复这一句话。
  对呀,她是A市急诊科的沈宴,是那个热血的医生沈宴,是想过自己二十八岁生日的沈宴,才不是什么狗屁宴娘,更不是什么康和帝姬!
  过去的回忆翻涌,她曾经也是普通的少女,怀揣着梦想去闯荡,有苦有乐,有悲有喜,有平凡的生活,她曾经也是勇士,可为什么现在却只能任人宰割?
  泪水滑落的时候,她积压了一个多月来的情绪终于释放。
  王焕之半蹲下,怜爱地将她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慰着,轻柔的话语贴在她耳边,仿佛魔咒。
  “康和,你是康和呀,你是焕之哥哥的康和呀。”
  ……
  秋风微起,长安别苑的秋千,沈宴失神地坐在上面,任由它晃动着。
  “帝姬,这是殿下为你选的书册。”
  灵泉领着乌泱泱一片侍女,对沈宴半蹲下行礼。微低的姿态露出一截玉颈,恰到好处的礼。
  她原是秦王府的总管,如今却被拘着,伺候她这个假帝姬,沈宴看着也替她难受。
  “放进去吧。”
  她回过神来,挥了挥手,待侍女送完书卷之后便回了屋内。
  自那日起,她便成了康和帝姬。
  王焕之将她从江城带到长安,一路上换了六次马车,不过七天便到了长安城内的一处别苑。
  虽是别苑,但却布置得精巧。她随王焕之从大门而入,过了几道绕满藤蔓的月门,风铃长廊,竹林深海,才到了如今所住的长乐苑。
  长乐苑名字是长乐,是王逸之亲自取名题字的。苑门上笔走银钩的三字隐隐有金戈铁马之气,与他温柔雅致的外表一丝不合。
  院中栽了一棵极大的糯米花树,盛开之时簇簇细小的花朵,宛如云烟。落花之时,便是云落了。
  这样的景致绝美,王焕之命人在树下扎了秋千,供她赏玩。三面一体的双层阁楼,阁楼一面正对糯米树,可赏花,一面对竹林深海,可观月。
  “你在想什么?”
  王焕之一进屋,便瞧见沈宴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秋千出神。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的境遇有些奇妙。我其实只是你捉来的傀儡,他们却对我不得不卑躬屈膝。”
  “康和帝姬是先帝唯一的帝姬,是陛下唯一的嫡妹,身份尊贵。他们怎敢对你有不敬?”
  王焕之敛袖,为她倒了杯茶,茶烟袅袅,有一丝苦。
  她突然想起江城那位小姑娘,会为她做好吃凉爽的苏酪。
  “今日要学什么?”
  日影微斜,王焕之的目光温柔沉静。令她不由得沉下心。
  “先从这茶艺学起。”
  安静的屋内,日影,微风,茶水沸腾,托着王焕之温润的话语。
  “茶艺之中,选茗、择水、烹茶、茶具、雅景等。品茶、先要择,讲究壶与杯的古朴雅致,或是豪华庄贵。另外,品茶还要讲究人品,环境的协调。文人雅士讲求清幽静雅,达官贵族追求豪华高贵。雅景多是清风、明月、松吟、竹韵、梅开、雪霁。”
  “禅茶一味。”
  听着王焕之的话,沈宴的思绪突然蹦出这词。
  她恍然说了出来。
  王焕之一愣,好笑地看着她,说:“禅茶中有禅机,禅茶的每道程序都源自佛典﹑启迪佛性,昭示佛理。”说着一顿,放低了声音,“但帝姬不信佛。”
  “嗯,你这茶不错。”
  沈宴尴尬地岔开话题,细细品着杯中的茶。
  “今日我命灵泉给你送了些书,你可看了?”王焕之并不顺着她的话,而是挑了别的话头。
  沈宴自认自己是爱学习的,但比起王焕之,自己只是个学渣!
  那些书很杂,史书,四书五经,兵法策略,女则,机巧农作,茶经,道德经等等,就连医书都有。
  “粗略看了下书封。”
  沈宴回道。
  她这般理直气壮的模样让王焕之哭笑不得。
  “这些书帝姬十六岁便能通读,且颇有见解。”
  沈宴心想,自己也不差,光临床那一套蓝色生死恋专业课就绝对比这些书厚实很多。但脸上还是笑嘻嘻。
  “我会读下来的。”
  王焕之被她的笑晃到眼睛,忍着笑意扶额,说:“笑不露齿,帝姬最好别笑。你的情绪外露会被别人算计的。”
  沈宴像是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睁大眼睛捂住脸,转过身去一阵懊恼。
  却错过王焕之难得纯粹的笑容。
  将前事翻篇,王焕之收起心思,将几摞书翻了翻,挑了两本出来放在书案上,手指抵案敲了敲,将沈宴的目光吸引过来。
  “这两本是最近的邸报,你可以看看。”
  邸报是朝廷用来向民间传递消息的,类似于报纸,只是规模不大。
  沈宴心底有些好奇,王焕之把握朝权,怎么肯让她读这些?
  且这些邸报,有几个字能信?
  有些事情是不能见光的,粉饰过的太平盛世,揭开便是赤裸的丑陋。
  “这些事情,是你做的?”
  沈宴翻开邸报,粗略扫了几眼,是最近官员的变动。
  “差不多。这些人不听话,便外放了。”
  这些官员看头衔,都是长安的内部官员,如今只是不听话,就被王焕之外放。
  这是在教育她?
  沈宴合上手中的邸报,微微一笑,问:“秦王殿下的手段厉害,怪不得,我一介小小的女子,都能坐到如今的位置。”
  这话实在刺儿多。
  王焕之却无所谓一笑,站起来向她拱手,说:“今日还要回去处理公文,改日我再来。”
  “若是无事,帝姬可多看些书。”
  走到屋门前,王焕之回头留下一句话,剩下沈宴一人在书案前发愣。
  学霸的自尊心突然崛起!
  她就不信自己看不完这些书!
  “等我找到办法回到现代,就不用再跟你虚与委蛇。”沈宴一个人坐在书案前,斗志昂扬之后,是淡长的失落。
  她被安娘劫走,从现代带来的那些东西却还在城主府!
  徐瑾现在估计很后悔没掐了她。
  毕竟她现在是‘不甘心待在城主府,伤了安娘,趁机逃走的妾室’。